纪雁回一见那笔袋精美的样式和锈线,便知恐怕价格不菲,立刻向梅问柳道:“柳妹妹呀,怎的送涯絮那么贵重的东西,这孩子也不懂事,直接就收下了。”
温悯生笑道:“不算贵重,是我自己做的,没关系。”
纪雁回摸了摸口袋:“不行,就当做是我跟你买下的吧,多少钱。”
外头还下着小雪,在温悯生肩上落了一层,裴涯絮踮起脚尖,帮她拂去了那雪花。温悯生瞧了她一眼,又道:“真的不用,纪姐姐,这样就生分了,况且牙牙经常陪我一起来看店,就当做是给她的报酬。”
裴涯絮又跑到纪雁回身边,给她揉着脊背,纪雁回又看了眼那笔袋,还是觉得太过珍贵,拎着钱袋要数钱,两厢推辞下,东方迅忽然道:“在下唐突,不如由我来出钱吧,我买两份,能劳烦这位姑娘再做一个吗。”
东方如玉眼睛亮了亮,裴涯絮动作一顿,扁了扁嘴。
温悯生闻言,余光里看了看裴涯絮的表情,犹豫片刻,还是应了:“可以的。”
裴涯絮收回手,溜到温悯生旁边,拽了拽她的袖子,看样子是有话要说,温悯生抿着唇,俯身侧耳过去,听得小姑娘细声细气说着:“别给他画...”
温悯生没听清后面一句:“什么?”
裴涯絮跺了跺脚,又凑近了些,双手搭在她肩上:“我说,不要给他画白鹿,画什么都行。”
温悯生笑了笑,看着近在咫尺之处的小女孩,虎牙尖尖,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水润润,故意问道:“为什么呀。”
为什么?她居然还问自己为什么!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裴涯絮早就知道白鹿这个图案对允姨来说是特殊的,也是最重要的,往往只会有一个,那么只能送给自己,怎么说她也是这附近跟允姨最熟悉的人啊!
裴涯絮磨着牙,眼里全是愤愤:“你画这么多白鹿,就不珍贵了。”
温悯生忍笑半天,还是没忍住,眉眼舒展,唇角扬起。裴涯絮在极近的位置又看到了一场梅花盛开,一时怔住了。只见允姨直起身,温热的掌心在自己肩头拍了拍,嗓音轻灵:“知道了,不画。”
东方迅见她答应了,便感激道:“多谢这位姑娘。”他抬头看了看她身后那店铺,又道:“我竟不知这里何时又开了家店。”
纪雁回解释道:“这位是梅问柳梅姑娘,也是这家店的店长,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平日勤勉,没闲着,店也是刚开起来没多久的。”
东方讯赞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现如今,北桥村的生计,还是以二次加工一些饰品为主?”
纪雁回道:“是的,每周运一次成品去城里,统一月结。”
东方迅带着歉意道:“北桥只有居民住着,缺少一些必要的设施,来往也不方便,我之前有意要改变这一现状,只是城中事务繁忙,如今便拉下太多了,现下连自己儿子都没时间去管教。”
东方如玉不爱听这些,抬头看那店铺里十分亮堂,似乎有不少好看的,而那被称为店长的女人又面容柔和,气质清丽,似乎很好说话,便上前道:“这位姐姐,我可以进店看看吗。”
温悯生道:“可以,进去吧。”
“喂,你,”怕他这男生大手大脚的又碰坏店里什么东西,裴涯絮也跟着他进去了。见他看着货架上形态各异的彩灯,惊讶万分的样子,分明不是自己做的,却还是忍不住骄傲起来:“怎么样,好看吧。”
裴涯絮自觉有看店的责任,便又仔仔细细给他介绍了这些灯盏都是什么意义,东方如玉随着她看了一圈,眼里全是倒映的烛火,亮晶晶的,时而感叹,时而惊讶,忍不住戳戳,又被裴涯絮拍掉手。
因为生的好,一张脸洁白如玉,倒真是一副贵气十足的公子模样,只是此刻扒着货架,入神的瞧着:“这些都是外面那位店长姐姐做的吗。”
裴涯絮叉着腰,笑道:“那当然,她的手可巧了,之前还做了很多盏小灯笼,每个北桥村的孩子都有一个,你没有吧,谁让你是南桥的。”
东方如玉哼了声,垫脚看外面,又轻声道:“你娘亲可真温柔。”
裴涯絮下意识接道:“你娘亲不温柔吗。”
说完才想起来,城主夫人很早就逝去了,他应当是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的,果然见他眸色一暗,不说话了。
裴涯絮自知失言,只得道:“对不起,但是我觉得,你不要那么难过,你看,其实我也没有爹爹,但是现在也好好的。我娘亲说,只要和还在世上的亲人好好过日子,那么不在的亲人,也会觉得温暖。”
说完,又想起了赵千帆和孑然一身的阿偏,不免又愁起来。
东方如玉道:“真的是这样吗?”
裴涯絮点点头,向他保证:“我娘亲不会骗我的,她说是,就是。”
东方如玉便也道:“我也向你道歉,对不起,我根本什么也不了解,就说了你娘亲的坏话。”
裴涯絮一口恶气出了肺腑,笑道:“不怪你了。”
东方如玉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满屋烛火朦胧。在这里能听到外面三个大人交谈的声响,似乎聊到兴处,皆笑起来。他于是也心情也飞扬,盯着裴涯絮的眼睛,犹豫片刻,忽然拍了拍胸膛道:“你要不要跟我混,我可是南桥城的老大。”
裴涯絮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便也道:“为什么你不跟着我混呢,我也是北桥的老大呢。”
东方如玉道:“我年岁比你大,你得听我的。”
“和年龄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单单论你的管理能力,不太行,你那帮手下,都太次了。”
东方如玉没法反驳这话,裴涯絮称热打铁:“我们北桥草棚宗虽说人不多,但是全都很厉害,你要进来,还需取一个新的名字,我是明月侠,赵千帆是清风侠。”
提到赵千帆,不免又难过起来,而东方如玉则是想到了自己那帮没用的手下,也忧愁着,于是两个半大孩子蹲在地上,唉声叹气,仿佛在忧心天下大事。
时辰渐晚,东方讯准备离开,将人从里面叫出来,裴涯絮向他挥了挥手,提醒他考虑加入自己宗门的事情,东方如玉对她做了个鬼脸。礼数周到的道了别,东方讯最后看了纪雁回一眼,便带着他离开了。
原以为笔袋这事已经结束了,谁知在几日后的清晨,小店门口又围了一圈南桥和北桥的孩子,皆捧着银钱,眼睛亮闪闪,竟全是要买笔袋的。
裴涯絮站在店门前,呆呆看着眼前场景,向同样呆立在一边的梅问柳道:“允姨,你别卖灯了,反正也卖不出去,不如改卖笔袋好了。”
温悯生敲她脑袋:“谁说卖不出去的。”
裴涯絮捂着头,心道,我帮你收拾货架,我还能不知道吗。
不过这话没说出口,谁知道记仇的允姨会怎么整她,又考虑到店里确实滞销的灯笼,于是立刻勤奋吆喝,给笔袋定价,反正允姨做多少无所谓,白鹿只有自己一个就好了。
于是,归去来只得多了一项业务,卖笔袋。
第94章 千帆1
这一日清晨,天还没怎么亮,外头就有人敲门板,像是十分着急。裴涯絮撑着床起来,还在睡眼朦胧中,恍惚间听到阿偏的声音,一个激灵跳下床,披衣出去。
门打开,她一个哈欠还没打出来,又因为阿偏极差的面色憋了回去,忍不住问道:“怎么了,阿偏。”
说完又注意到她身上单薄,忙将自己肩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阿偏抹去脸上雪花,焦急道:“赵千帆和阿诺都不见了。”
刚起床,大脑还混沌着,裴涯絮反应了一会,没理解这意思:“不见了?去哪了?”
阿偏急的手都在抖,那一向耷拉着眼皮的下三白眼睛也睁大了,嘴唇冻的变了颜色:“自那日我们和南桥的孩子打完之后,赵千帆就一直不对劲,我就留意着他,后来无意间得知他雇了一辆马车,好像在计划着什么。今天我心里实在是不舒服,就去赵家看了一眼,发现赵千帆和阿诺都不见了。”
隐约了解到发生了什么,裴涯絮的瞌睡渐渐醒了,心也提了起来,只听得阿偏又继续道:“这几日上学,他没时间,做不了什么,但今天是休息的时候,而他一大早就不见了,雇了马车,还带走了阿诺,你说他是不是....”
即使阿偏不说出来,裴涯絮也知道他的意思,前脚赵千帆才说过赵诺多余,这会人就不见了,让人没办法不去联想,该不会他真的想不开,要将赵诺送人了吧。
这么想着,立刻清醒了,裴涯絮闯进屋里迅速换了身厚实衣裳,又拿了件棉衣出来给阿偏套上。她长年孑然一身,有的时候不太懂得照顾自己,这大冬天的清晨,石头都要被冻裂了,她还一身薄薄站在雪地,让裴涯絮心疼的直皱眉。
将人裹好了,才随着她一同前去赵家,因着阿偏算是吃百家饭长大,所以其实有许多人家的钥匙,并且大家也真心拿她当自己孩子,不介意她来去。
平日里阿偏不太喜欢这样贸然去别人家里,但因着几天都心神不宁,这天一大早便还是过去看了看,谁知便发现了两人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