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鬼楼(10)
不得不说,这楼里的服务还挺齐全,送快递的加上换煤气罐儿的,十分热闹。
就和报纸一样,实在很难想象,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有人家里依旧使用煤气罐这种东西。0198号满脸嫌弃地瞟了眼门口脏兮兮的老头,小声对余温水道:“现在怎么说?杀了他?还是就这么不管?”反正他们两都是NPC,等级还比面前的这个老头要高,就算放着不管,遭殃的顶多也只有401唯一剩下来的这个玩家。
那个女玩家也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几乎呆滞木然了。身体上的伤可以通过离开游戏副本的方式修复,但精神上的损伤却几乎是不可逆转的。就算能幸运的离开,也是个半疯不疯的废人了。
游戏里这种玩家很多,0198身为NPC,见过的就更多了,因此现在的女孩儿在他眼里,和死了没什么差别。
余温水却道:“不能不管。”
0198号意外道:“为什么?难不成你真的变成菩萨心肠,见谁都想救了?”
余温水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你忘了,401需要有玩家住在这里。”
规则第二条,玩家必须合理分配房屋,不得有空房出现。
现在401尸臭熏天,又是血又是虫的,如果仅剩的一个女玩家也死了,那又该让谁来住这个房间呢?
0198号立马就被余温水给说服了,他很肯定,女玩家一死,049号十有八九会硬把自己塞进这间恶心的屋子里,这男人心太狠太毒。
他撩了下耳边的碎发,扬起一个笑脸,夹住嗓音,细声细气地对老头子道:“不好意思啊,叔叔,我们这边现在不需要换煤气了呢。”
老头儿的脸几乎是瞬间就拉了下来:“什么意思,你们涮我是不是?”说着,手一甩,腿一抻,俨然一副要就地打滚的架势。
0198也不是吃素的,和你好好说话还不行?一把扯住老头儿的衣领,恢复了本音:“别给你脸不要脸,好好看看我俩是谁。”
老头儿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镇得一哆嗦,悻悻闭上了嘴,但又或许是因为知道,余温水和0198号现在也受规则的约束,不愿自己真的撒泼打滚吵到邻居,哼哼唧唧了几句,竟然一屁股坐到了门旁边,不走了。
0198怒了,正想出手,又一道脚步声响在楼道——有人走上了楼。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除了换煤气罐的,他们接连又见到了推销保险的、订牛奶的、订报纸的、检查水表电表的……总之一大堆人,呼啦啦地凑上来,简直像是闻到了肉味的鬣狗,目光灼热|地盯着401大敞的门,却又苦于门口站着的两个“门神”无法进入,只能用贪婪又恶意的目光打量着门内的陈设。
好说话一点儿的,就用嘴劝退。有些实在难缠,譬如那个换煤气罐的老头,0198号烦不胜烦,一律拖进房间里给宰了。
等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人,余温水和0198号离开了401,又把房门关上,反锁,以防里面那个女孩子神志不清把命给送了。
经历完刚刚那一茬,0198已经彻底没了继续演戏骗人勾搭无知玩家的余裕。余温水也累了,两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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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述时,由于有徐煜在场,余温水并没有把话说全,只简单说了下401的情况。当听到有两个人竟然在睡梦里活活被虫咬死的时候,谢愠和徐煜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他们会死,还是因为怪谈的缘故。”谢愠若有所思道“这场游戏除了违反规则以外的死亡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开门,无论现实梦境。”
余温水点头表示赞同。
徐煜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里以前的房客,也是因为怪谈,才会自杀的?”他自言自语道:“那也不对啊,如果是那样,日记最后一页就不该是那样的内容了。”
余温水道:“日记?”
谢愠将之前找到的日记递给余温水,道:“这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住户留下来的,应该是那九个人其中的一个。”
余温水垂眼简单地翻了下,道:“不对。”
“不对?”谢愠一怔,脸上露出些许困惑的神情,“哪里不对?”
“这不是NPC写的,是曾经来到这里的玩家写的。”余温水摸了下上面的墨迹,“墨水和本子都是道具。”
徐煜大吃一惊:“玩家?可上面的内容根本一点儿也不像玩家啊。”
“可能和这个道具的作用有关系,也可能是因为这个玩家的精神已经被游戏世界给支配了。”余温水合上笔记本,小七和小九的游戏副本难度不高,但实在难缠,把玩家们分隔开不说,线索还给的很零碎,各种诡异的人事物都像是不详的征兆,让人心底发毛。
谢愠眉头皱了一瞬,他努力压制住脑海里那些不好的猜想,道:“好了,别说了,先吃饭吧。”
三人拿起碗筷,都沉默了下来。
而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时间都毫无仁慈地向前奔去,夜幕彻底笼罩了这栋破旧的小楼。无知的玩家们纷纷睡下,以为第一天终于结束,殊不知这才是恐惧的开端。
第五十二章 鬼楼(11)
谢愠睁开眼,立马便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原因很简单,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并不是阴森森的鬼楼,而是一个他熟悉无比的房间。
是余温水在余家老宅的房间。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缝洒入,细尘在空气中上下浮动,屋内的陈设都是他最熟悉的模样。一旁的书桌上摊着一本打开的课本,没做完的试卷散落在地上和靠椅上,大概是被风吹的。
四周很静,没有人,另一边的屋门敞开着。
谢愠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从床上站起身,他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得俨然是初中时的校服。
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张试卷,试卷批改过,前面的选择和填空都被人非常敷衍地随手填了,几乎没怎么得分,背面的大题则干脆就是一个大大的“解”字,剩下的全都空着。
谢愠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手笔,有点囧。看试卷内容,这会儿他应该刚上初二,正是余温水家里闹搬家风波的时候。那时他以为他和自己的初恋彻底完蛋了,考试干脆摆烂,选择题意思意思写了,大题一律交白卷,气得班主任把他找到办公室大骂一顿,说他理科卷子大题写个解也就算了,文科大题还写个解是想干什么?
后来余温水不走了,但考试摆烂的事儿却木已成舟。谢愠抬不起头,余温水却很有耐心地拉着他在书桌前,一道一道地给他讲解,又帮他补上了前段时间落下的课程。
青涩的回忆涌上脑海,谢愠唇边带上了微微的笑意,紧接着又一阵怅然若失。
这么多的回忆,他和余温水的曾经,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在这间充满两人青春的房间里,谢愠自问:希望余温水记起一切吗?
想,却也不想。
开弓没有回头箭,从他欺骗余温水、和余温水接吻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谢愠自嘲一笑,将试卷放回原来的位置。
从房门口朝外看去。屋外的庭院也和他旧时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比起前段他去余家拜访时,里面灰暗破败的景象,现在的庭院显然要更加苍翠具有生命力。
走出房间,谢愠吃惊地见到一道熟悉无比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红木走廊上,看着庭院正中的池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听到动静,那身影侧过脸来,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怎么醒的这么早?”初二的余温水已经开始长个子,五官也慢慢褪去了稚嫩,日后令人疯狂的俊美轮廓逐渐显现。他又心性成熟,虽然和谢愠年纪相当,却像是谢愠兄长一样,总是照顾着自己的小竹马。
谢愠已经完全傻了。
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有能再见到初中时的余温水的一天。
眼前的一切,都让谢愠感觉像是真的回到了十年前一样。
余温水见他不回答,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他走上前:“做噩梦了?还是身体不舒服?”说着,他抬起手,覆在谢愠的额头。
少年的手心温热,触感无比真实,如此近的距离,谢愠甚至可以看到他手腕上青色的脉络。
他有些慌乱道:“没不舒服,就是做了个噩梦。”
余温水道:“没不舒服就好。早饭已经做好了,走吧。”
谢愠一个二十多的成年人,在十四岁的余温水面前,竟然还像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他跟在余温水身后,沿着走廊,慢慢地走着。
旁边落下的阳光很暖,照得人懒洋洋的。空气清新,环境清幽安静,喜欢的少年正走在自己身前,一切都是还没有改变的样子。
谢愠望着余温水的背影,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些恐怖片里的角色,明明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一切都是假的,却还是心甘情愿前去赴死。
他微微加快了脚步,一把拉住了余温水的手。
余温水侧脸对他笑了一下,反扣住他的手指。感受到指尖传递过来的温度,谢愠忽然想要这场梦境永不停止地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