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彩霞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小愠。”
谢愠道:“嗯?”
余彩霞笑道:“小小已经离开很久了,你也该朝前看,重新找自己的幸福了。”
谢愠怔住,整个人像是被冰冻一样,半响做不出其他动作。他吃惊地看向余彩霞,想从女人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可他失败了。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余姨,您在说什么,余温水和我的幸福有什么关系……”
余彩霞微笑地看着他,眼中只有温柔:“余姨不傻,看得出来。”说罢,看谢愠一副慌张慌乱,手足无措的模样,顿时失笑:“别慌,你余姨不是那种老古董,而且,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谢愠的肩膀:“好了,回去吧,你不是还要去扫墓吗?”
谢愠有些语塞,他无法反驳余彩霞的任何一句话,心事重重地跟在余彩霞身后走出了大门,临关门前,他想起了什么,忙回过头:“余姨,我还会再来看您——”
余彩霞在门缝里对他笑了一下。
木门合上,谢愠在门口对着紧闭的房门愣了许久,半响,脱力般蹲下身,苦笑着喃喃:“……怎么可能过得去呢?过不去的啊。”
一个人冷静了一会,谢愠抹了把脸,开始打量手里的盒子。
从外表上看,这盒子非常朴实无华,黑色,没有任何花纹,连锁都没有,摸上去是木制的,可重量实在太轻,更像是纸质的。
他握住盖子,将盒子打开。
里面的内容物非常简单,简单到谢愠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余温水留给自己的“遗物”:一张纸条,一只耳钉,一包只剩下一半的牌子不明的香烟。
余温水抽烟吗?
谢愠拿起那包烟,在鼻子下方嗅了一下,却没闻到任何属于烟草的气味。
他古怪的歪了下头,转而查看其他两样东西。
耳钉是紫水晶的,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神秘而迷人,纸条很脆,泛着淡淡的黄,一看便知经年已久。谢愠打开纸条,发现上面的内容不是什么留言,而是一串由英文字母和数字组成的网站地址。
除了耳钉,香烟和网址都让他感到摸不着头脑,无法揣测余温水的意思,谢愠便暂时不去多想,将盒子重新合上,塞进包里。站起身,他拿出手机喊了个出租车,转而拨出了刚保存不久的陆采的联系方式。
对于余彩霞和陆采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谢愠有一肚子的疑惑急需解答。
可拨出以后,电话那头响起的却是一道礼貌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谢愠将手机屏幕凑到眼前,重新确认了一遍拨出的号码,联系人的确显示的是陆采,他们在车站分开的时候,谢愠还拨出过一次,那时,陆采的手机也的确响了……
现在却变成了空号?怎么可能?
他心中没由来的一番意乱,诡异的不安像蛛网一般,缠绕上了他的心房。
余彩霞说,陆采几年前就结了婚,离开了W市,再也没回来过。
陆采却说,她明年年初才结婚,去年还看了余姨,还帮余彩霞带了话。
这两人言论完全不同,其中关键的信息倒是一样的:陆采的确是迫于家族嫁给了男人,余彩霞也的确有东西要交给他。
谢愠脑海内冒出一个荒谬的猜测,他抿了抿唇,转头重新敲响了余家大门:“余姨,您在吗?我想问一下,您大概是什么时候见到陆采最后一面的?是不是……在她结婚的前一年?”
门内久久没有回应,只有风声在空荡地回响。谢愠皱起眉,正想再敲,身后传来车子按喇叭的声音。
他回头,一辆出租车停在路上,副驾驶的车窗打下来,司机从里面露出脸:“小伙子,是不是你喊的车?”
谢愠道:“对,是我。师傅,你能等一会儿吗?我有事找里面的人。”
司机“害”了声,大咧咧道:“小伙子,你是外地的吧,这房子已经荒废很久了,里面咋可能有人住?”
谢愠呆住:“荒废很久了?”
司机道:“是啊,说起来,这家人也是咱们市的一个大户人家,但天公不作美,前几年,他家的独生子出意外没了,没多久,女主人就受不了打击,大病一场,也跟着去了。我记得……他家是姓余来着是不是?”
天空蔚蓝,阳光明媚,可谢愠只觉得冷。
他喃喃:“死了?……死了?”
司机看他脸色难看得很,心里也挺犯嘀咕的,他喊了一声,问:“哎,你到底走不走啊?”
谢愠回神,抿住唇,捏住背包带子的手攥紧,指节都发了白:“……走。”
他上了车,报出了墓地的名字,然后把脸埋进手掌里,深呼几口气,道:“司机师父,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家的女主人,大概是什么时候病逝的?”
司机从后视镜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你让我说具体的,我还真说不出来,也就前几年的事儿吧。对了,你知不知道陆家的大小姐?就是一中校长的那个宝贝女儿。”
是陆采。
谢愠抿紧唇,道:“知道。”
司机道:“当时陆大小姐出嫁,对方又是B市的豪门,按理说这是上嫁啊,可陆大小姐就是不愿意,还在W市闹了个好大的新闻。大概就是她出嫁的第二年年初,余家那位女主人被送进了医院,当晚就走了。……你真不知道?我记得这两件事全都上了报,连着一个月都在反复报道啊,我一个不关心这些的人,都看得记住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抖出一根衔在嘴里,一边点火一边啧啧感慨道:“你说这些豪门,也真是不太平,还是咱们小老百姓好,过平常的日子,享受平常的幸福。”
谢愠脱力般靠在后座座椅上,良久,他才勉强扯起唇角,笑了一下:“是啊。”
第十八章 现实(4)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好,连带着墓园里那种阴冷萧瑟的氛围都被减弱了不少。空气中松香的味道很足,谢愠捧着一束刚在门口买的百合花束,走到一座墓碑前,看着上面余温水的照片,苦笑了一下。
他俯下身,将花束放下,用手指简单地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尘。边擦,边低声道:“这次回来本只想着来看看你,没想到遇上了这么多事。”
“余温水,你答应了要来找我,不准食言。”
“我等你。”
说完,谢愠站起身,低声道了句“再见”,便毫无留恋的离开。
余姨和陆采的事情像是重石一般在心上沉沉压着,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刚刚还说过话,对他笑的人,其实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和他寒暄,如常谈笑的人,其实根本就没回过W市。
谢愠眼中有些茫然,明明不会抽烟,可他现在急需类似尼古丁的物品麻痹内心。揉了揉眉心,他顺着台阶走下,直到墓园门口。
门口那家卖纸钱花圈的老板娘几分钟前刚看他捧着花走进去,现在又看他出来,有些诧异地搭话道:“哎,小伙子,你是来看家人的吧,不烧点纸钱吗?”
纸钱……
纸钱能烧到余温水那个世界吗?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黑衣男人手里捏着“天地银行”发行的花绿钞票、一脸茫然的模样,谢愠眉心一动,有些失笑。
他忍住唇角的弧度,摆摆手:“不用了。”
惹得老板娘看他的眼神愈发奇怪。
走出墓园,谢愠招了车,随口报了个酒店的名字。
W市的变化是真的不大,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没有大城市的匆忙,只有悠闲和平淡。谢愠托着腮,看向车窗外。
从他回来起,怪事就一直在发生。
以至于现在谢愠有些怀疑,是这座城市本身就有古怪了。
他看窗外看得出神,又带着行李,以至于出租车司机把他当成了外地来的观光客,下车时,还给了他一份旅游社的宣传单,惹得谢愠哭笑不得。
酒店是他从软件上随意找的一家评分还不错的连锁快捷酒店,处于闹市街上,十字路路口旁,车来车往。酒店门口还挂着庆祝开业的彩带,看起来刚开不久。
几个小时不间断的奔波,又经历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事,谢愠也有些累了。走进酒店,开好房间,他侧身避开一对举止亲密的情侣,按下了电梯。
电梯刚好就在一楼,轿厢门打开,谢愠一抬头,意外发现里面竟然站了一个电梯员。
电梯内光线明亮,白炽灯的光亮的晃眼,轿厢墙上挂着整牙植发的广告牌,而身穿制服,面带微笑的电梯员站在其中,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若是大酒店有这样的服务也就算了,可快捷酒店……?谢愠诧异地打量了一眼对方身上的制服与工牌。察觉到他的视线,电梯员的露出一嘴白牙:“您好,请问要去几楼?”
谢愠看着他,莫名觉得有些古怪,他没回答,后退几步,没有进电梯。
回到前台,谢愠屈起食指指节敲了敲桌面,问道:“你们这里还有专门的电梯员?”
前台小妹眼里掠过一丝迷茫,随即反应过来,点头道:“有啊,有的,前几个月新设立的岗位,请问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