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驰：“那现在……”
巨鳞鲸突然掉头，以刚才几倍的速度飞快游动，江驰没办法搭顺风车了，变回龙形跟在他身边，努力追上它。
“你不找了？”江驰问，但是对方没有回答。
而海水里好像多了某些不好的味道，江驰嗅出来了：“你闻到了吗？”
他盯着巨鳞鲸的眼睛看，没有回音。
他们的方向跟来时不同，江驰有些担心这是陷阱，就在此时，巨鳞鲸停下了。
巨鳞鲸：它们死了。
江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体型偏小的生物全都变得没有生机，身体干瘪，如同秋天凋零的叶子，缓缓飘落。
江驰无法理解：“怎么会呢？”
又是幻觉。
只是这幻觉未免太过真实了。
他紧闭双眼，重新睁开时，刚刚还活跃的生物，已经瘫在海床上，静悄悄的，仿佛从未来过。
是真的？
巨鳞鲸：我们要抓紧找，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剩下的大型生物并不多，包括那个人鱼雕像和铁锈鲨，还有几只长着人头的海豚，它们没有出现在这群尸骸中。
还好，还好。
江驰忽然有种上一年前经历的第一场大浩劫时，眼睁睁看着其它海洋生物消亡却无能为力。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江驰看向头顶，什么岛屿，什么沉船根本就不靠谱，他们就是被那些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蝼蚁。
只有想办法冲过屏障才有机会。
从来没发出过声音的巨鳞鲸突然吼了一声。
那声音震耳欲聋，把海水震得发抖。
江驰被翻滚的海水冲得左摇右摆，在远处停下时，看到本来分散到四面八方的生物正朝这边聚集。
不消片刻，它们就到了巨鳞鲸跟前。
不知道巨鳞鲸跟它们说了什么，江驰能感觉到它们的情绪波动，更明显的是，巨鳞鲸身上的光亮忽明忽暗，很不稳定。
“你在跟它们说什么？”江驰问。
片刻后，巨鳞鲸的眼睛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江驰下意识闭上眼，只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凑上去，根本挣脱不开。
他被巨鳞鲸吸进眼睛里！
面前是一层透明的拱形膜。
那层看似薄如蝉翼的透明眼膜坚如磐石，江驰拳打脚踢牙咬都不行。
倒是被弹回来的力量震得浑身发颤，五脏六腑都跟着共振。
不消片刻，江驰的血液顺着七窍缓慢渗出。
这种只在电视里看过的镜头，江驰没想到活了上亿年竟然亲自体验到了。
罕见呐。
虽然被关在如同蛋壳里一样的巨型眼球，还要忍受七窍流血的巨大痛楚，好在江驰手脚都还是自由的。
可自由有什么用，还是逃不出去。
就说怎么会有好心帮忙的，但这种防不胜防的陷阱实在让人无法预判。
江驰用手摁了摁耳朵，流出来的血液湿/乎乎，耳边振聋发聩的巨响越来越远，视线开始模糊，刚进来时那种腐败的腥气也开始消失，嘴巴已经感受不到血的腥气。
听觉视觉嗅觉味觉全部消失后，江驰其实有一点慌。
可一向沉稳的他很快冷静下来。
死了这么多次，就算每次都是假死，他也能安然面对，可总是心有不甘。
他用手触碰周围以确定目前是安全的，然而原本光滑的拱形膜突然长出尖刺。
江驰冷不丁被刺了一下。
他握住被扎的手指，轻触伤口。
伤口乍摸起来不深，估计很快就能愈合，可他再次碰到伤口时，原本不大且流于表面的伤口竟然出现一个凹坑。
江驰轻轻揉搓食指，似乎能摸到里面有一个圆圆的异物。
他捏了捏，又挤了挤，是个小圆球，虽然看不见，光凭感觉就能知道它嵌在伤口里。
他用指甲挤压手指两侧，试图从根部将小肉球挤出去，可小肉球突然开始到处乱蹿，那种被啃噬的疼痛和酥麻感瞬间传遍全身。
很快，那个小肉球就顺着手臂跑到脖颈。
江驰歪歪脖子，咧咧嘴，使劲抓挠脖子，试图把小肉球赶走。
可小肉球有思想有目的，而且十分明确，江驰能感觉到它从耳边划过，然后朝嘴巴溜去。
已经不再流血，缺失掉味觉的江驰感觉器官还在。
他能清楚感受到小肉球冲击两腮的力，似乎是要从他腮处冲出来。
下一秒，江驰感觉口腔内一阵撕裂的疼痛，接着一个球状物从腮部破肉而出，跳到他舌头上。
小肉球比刚才他在指尖触碰到的要大。
江驰赶紧往外吐，生怕小肉球顺着他的喉咙或者气管钻到其他地方。
不幸中的万幸，小肉球在他张嘴的瞬间，直接蹦出来，顺势跳到他手上。
他赶紧攥拳，不让小肉球乱跑。
小肉球压根就没想跑，在他拳头攥紧的瞬间，钻进他的掌心。
那种带着酥麻痒的疼痛感让他又一次汗毛竖起，江驰弓起腰，握着手，两指压住掌心的位置，试图把小肉球挤出来。
可就在下一秒，钻进掌心的肉球慢慢膨起，球体两侧朝相反方向延伸，竟然变成了一只眼睛。
江驰怔住。
他看到自己低头的模样了，通过这个小肉球幻化成的眼睛。
而且……
他的世界第一次有了颜色。
江驰两指挤压的动作停住，他反复端详自己，原来，草木绿色的眼睛竟然是这样的，还挺好看，难怪之前何沧说自己的眼睛漂亮，还以为他在哄骗自己。
还有微微泛红的唇瓣。
他抿起又张开，发出“啵”的一声。
又舔了舔，颜色真好。
能看到颜色的感觉太奇妙了。
他恨不能立刻昭告世界这个好消息。
江驰用掌心的眼睛自我欣赏了好一会，都忘了这个眼睛的生出有多么诡异。
第一次看到充满色彩的世界，他有些兴奋，伸手环顾周围，不再是只有黑白，巨磷鲸的眼睛里，是……
虽然何沧告诉过他颜色，可他还是不太能形容这些都是什么颜色，但是真的很好看，比黑白好多了。
接着他把手朝向拱形膜，外面依旧漆黑一片，但是有了颜色，不再那么单调了。
江驰低头盯着掌心的眼睛，上扬的嘴角始终没有压下去过。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直到身下一阵剧烈晃动，才把他从能看到颜色的喜悦中拉回来，重新审视所处的环境。
虽然能看到颜色，可手心长眼睛并非平常之事。
他盯着眼睛良久，准确来说，是掌心里的眼睛盯着他许久。
虽然七窍不再流血，恢复指日可待，目前而言，他的视力仍然没有恢复。
而此刻出现一只能看见颜色的眼睛，如同饿久了的狼看见鞋子都想啃两口解馋。
江驰心里的正反两派在交战，在挣扎。
一方面是贪恋上亿年的色彩，一方面是排除异己的念头。
哪个都想要，哪个都不好选。
江驰把手攥紧，修长的手指挡住眼睛的视线，他重归黑暗。
但下一秒他的世界又重现光明。
眼睛从他的手背冒了出来。
江驰：“！！！”
他决定了，这样诡异的彩色不要也罢。
他五指收拢，抠住手背上的眼球往外拉。
可祛病如抽丝，眼球牢牢长在他的手背，甚至在他想要将眼睛抠出来时，蔓延整个手掌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江驰不得不暂时泄力缓一缓。
他深呼吸调整时，眼球又跑回掌心。
江驰让掌心的眼球看着自己的脸，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
长痛不如短痛。
他再次把手伸向那只可以给他色彩的眼睛。
“啊——”
江驰忍不住吼了一声，眼球已经扎根于掌心，如同千年老树的根须，盘根错节，四处蔓延，裹在他的血管上。
他每拉一下，都要承受比刀割重百倍的疼痛。
他一边拉一边深呼吸，很快额头渗出不少细密的汗珠，拉眼珠的手也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动作也开始放缓，即便如此，拉眼球的动作也没有停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江驰视力听力都开始恢复，眼前的色彩在黑白和彩色之间来回交替，耳边充斥着巨磷鲸振聋发聩的呼吸声，可眼球刚刚拉出一点。
江驰能看到眼球下面连着不停蠕动、错综复杂的须蔓，只要他稍稍松劲儿，须蔓就会迅速向下扎，重新缠绕在他的血管上，吸食鲜血。
豁出去了。
他铆足了劲用力一拉。
第87章 逃离海洋馆（八七）
随着眼球向外抬，那些蔓延各处血管上的须蔓一点点抽离，就像把针头从体内极其缓慢地抽出，而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漫长且剧痛难忍。
即便如此，须蔓依旧在贪婪的吸食血液，似乎不把他的血液吸干，决不罢休。
江驰已经麻木了，好不容易恢复的听力也因为不停喘气和剧烈的疼痛开始陷入恼人的嗡鸣。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要除掉这该死的眼睛。
就差最后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