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候子桑言书偏偏要泼来冷水一样的冷言冷语:“别误会,只是他要是死了,你就不会说出真元的下落,在你说出真元在哪之前,他的命还有用。”
“无论如何,谢谢……”
一声谢谢说出口时,左添的眼眶早已经被打湿,那一声谢谢,差点就哽咽在喉咙中说不出来。
回到自己的住处,左添立刻让人接来清水,为白鲨洗洗清洗伤口,小声道:“因为我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
“其实,我早就不是什么南海殿下了,现在不过是个孤魂野鬼罢了,难为你还愿意跟着我。”
左添说得自己都委屈了起来,曾经他也是万众瞩目的天骄之子,何曾想过有一天,他需要一副在一副凡人之躯,用他人的身份活在世上。
见他提及伤心之事,白鲨抓住他为自己擦拭伤口手,紧紧抓着,很是郑重道:“殿下永远是殿下,从前白鲨是因为殿下而留在南海,殿下所在才是白鲨心之归处,从前是,现在亦如是。”
见到左添眼角微微泛红,白鲨愤愤不平道:“我只是替殿下委屈,明明殿下一心为他着想,可是他倒好处处揣摩殿下一片好意,就连殿下送一份礼,还需要借用神君名义,殿下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如果当年,我没有那懦弱,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左添眼中带着无限的落寞和悔恨,可是当目光落在桌上的玉瓶上,眼中有是藏不住的欣慰,“现在似乎,也还不晚。”
白鲨很是不满,冷哼一声:“那小子要是真的有心,刚才就不会对殿下这么说话了。”
知道白鲨是在为他而愤愤不平,左添无奈轻轻笑道:“好了,别计较了,总归是我欠了他的,曾经没有能尽到兄长的责任,现在还欠了他一块龙骨,所以只要他和十四都好好的,就是我心之所愿,好在,白鲨,我还有你。”
冰凉的药膏抹在伤口上,因为煞气而产生的灼热感慢慢褪去,有了左添安抚,他心中的愤愤不平这才平静下来。
当屋子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子桑言书打开锦盒,将左添送的狼毫笔拿出来放在手中细细端详。
他看到了上面有一行小小的刻字,只刻着他的名字,子桑言书。
其实在很久之前,他也收到过敖钦的一支笔,只不过被他摔了个稀碎。
狼毫笔拿在手上他总能想到那个时候,最后还是又放回锦盒中。
既然砸不得,丢不得,那就眼不见心不烦。
弄完之后,他褪去身上已经湿透的氅衣,只着一身素白色的轻衫,冒着大雨往霆城的方向而去。
如今霆城和丹州已经成为无人的空城,可景谦还在霆城的城门外站着。
狼部的丹州和瑞济的霆城比邻,两城遭此大难,所以狼部派了以虚堪前来瑞济求助于怀州,奈何那天出言不逊,被十四关在了茶楼中。
虽然后来被持安放了出来,可是依旧狼狈得不行。
如今丹州之危已经过去,丹州百姓无一生还,以虚堪还想以丹州一事挑起瑞济和狼部之乱,如今镇守边关的叶行岳正在为其周璇。
将士不怕战,只是两城刚刚遭逢大难,他不想再因为战士,让无数百姓受苦。
景谦守在霆城城门之外,霆城是他父亲守了一辈子的地方,如今景廉已经不在,他也不会让狼部之人踏足一步。
那个曾经以纨绔在离都出名的小侯爷,如今顶着风霜朝露,守在一城之外,在一夜中成长起来。
当叶珺澈看到如今的景谦时,他倒是希望这个朋友,可以一直那么纨绔下去。
渺渺已经守了景谦一整夜,但是景谦就是不肯离开离开一步,现在又是下起了大雨,她撑着一把伞为景谦挡去雨水。
可是景谦却无动于衷,甚至将渺渺的伞给推开,依然站在城门口,直到站不住之后跪坐在城门之下,脸上更是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当看到叶珺澈走来时,渺渺立刻跑向叶珺澈求助:“叶小公子你终于来了,快劝劝景公子吧,他这样淋着雨,身子迟早撑不住的。”
叶珺澈就是为了劝景谦才过来的,他拿了一包被包得好好的龙须糖,递给渺渺,“景谦我来劝,你先去看看你的主人。”
刚才叶珺澈买龙须糖的时候,就感觉到逆鳞有异动,但是只有一下子又归于平静,想来是子桑言书已经控制住了魔性。
叶珺澈知道,有些事情子桑言书不想他知道,所以他也就没有回去。
当叶珺澈撑着伞站到景谦身后时,叶珺澈还未出声,景谦就已经开了口:“珺澈,我们的父亲一身爵位都是在沙场上拼来的,我父亲争战了一辈子,他没有葬身于沙场上,却死妖魔鬼怪手上,你说是不是很悲凉?”
“当时我父亲就在那团魔气里面,我为什么没有进去,如果我去了,我是不是能把他救出来,或者再见他最后一面?”
叶珺澈安静的听着景谦的哭诉,待到他慢慢归于平静时,这才说着:“景伯伯也是为了霆城而战死,非人力作怪,景伯伯他为了霆城尽力了,他在天有灵,定不希望你一蹶不振。”
“景谦,站起来,景伯伯倒下了,可你要替他站着!”
景谦看着大开的城门,那一天带着景廉的尸身出来之后,他就再也不敢再走进去一步。
叶行岳带着人进去将惨死之人的尸身一一安葬,而他就站在门口,却始终不敢进去一步。
他只敢守在城门之外,守在外面,不让狼部之人踏进去一步。
以虚堪来闹过,也要硬闯过去,可是被他打了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要硬闯的念头。
曾在离都的时候,在擂台上景谦败给过以虚堪。
可现在景谦要守的是一座城,更是景廉一生没有后退过半步的一座城,他不能败,也不能后退。
如今他守在城门口,不敢进步一,也不能退一步,就只能那么跪坐在城门之下。
渺渺抱着怀里的龙须糖,当叶珺澈告诉他子桑言书已经醒了,但是还是在原地徘徊了好一会儿,对于景谦的情况,她也不放心。
即使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是那几天她留在城内,十四整日吓唬她,加上子桑言书在丹穴山上情况未明。
每日电闪雷鸣,身为妖族,渺渺最怕的就是打雷,那些天里只有景谦会找借口来陪她。
不知不觉中,渺渺早已放不下这个凡人,所以景谦在城门下站了多久,渺渺也就陪了多久。
正当渺渺抱着龙须糖,要回到怀州营地时,渺渺就看到了子桑言书在雨中慢慢行来。
渺渺知道自己的主人是龙王,从来雨水都无法浸湿他的衣物。
可是这一次看到子桑言书,却见他衣服和头发全被雨水打湿,周身尽是寒气,惹得渺渺不敢靠近。
子桑言书直接越过了渺渺,走到景谦身边,站在景谦身后,缓缓问道:“景谦,你还想见到你父亲一面吗?”
世间怨念残存都是因为有未了的心愿,子桑言书所能看到的所有怨灵,即使他们已经去往地府轮回,但是那些无法平息的怨念,却会一直在死去的地方徘徊。
神仙都无法做到真正的无欲无求,何况是生活在七情六欲里面,那些红尘俗世中的凡人,他们总会有未了的牵挂。
而子桑言书看到的那些怨灵里面,就有景廉的怨灵。
说明景廉在世间还有牵挂。
红尘俗世最拿不起,放不下,逃不过,往往就是一个情字。
景廉在死前,念着的就是景谦,即使在子桑言书口中得知孩儿尚且安好,却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始终是遗憾。
他的残念跟着那些怨气,一同附着在子桑言书周边,徘徊不去,亦无法解脱。
第67章 闯地府
“景谦, 你还想再见你父亲一面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景谦猛然站起来,很是激动的看着子桑言书。
子桑言书的表情很认真,没有在戏耍他, 也不是出于安慰, 才如此和他说。
顿时景谦恍然大悟, 很激动道:“对了, 你是龙王, 你是神仙, 我爹也说过,他和你闯过地府,你是能到地府的,你有办法让我再见他一面, 对不对?”
“是。”子桑言书沉声回答。
那么多怨灵,他无法一一了去心愿,他也没想过要去让那些怨念解脱。
可是景廉怎么说, 也是他的旧相识,景谦更是叶珺澈的至交好友,景廉的事情, 他无法袖手旁观。
话音才落下,子桑言书手一挥, 一道气劲立刻将渺渺给卷了过来, 化作一只小兔趴在他的肩膀上。
然后用一道绳索牵住景谦,再拉着叶珺澈往一条昏暗的路上走去。
那条路上开遍了红花,是黄泉路上, 三途河畔的彼岸花。
走在黄泉路上, 子桑言书提醒道:“无论你看到什么, 都当做没有看到,皆是幻境,若是被迷了心智,你的魂魄也就留在地府了。”
镇守地府的地狱三头犬凶狠目光凶狠,恶狠狠盯着擅闯地府的几人,杀气腾腾的样子把渺渺吓了一跳,小小的爪子扒拉着子桑言书的衣服。
早在子桑言书站在景谦身后的时候,叶珺澈就悄悄用灵力烘干了他的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