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朔怀在跟贺南廷僵持了一会儿后,突然沉眸,挥舞黑雾凝聚的长剑劈向了锁链。
白色锁链被斩断,而断裂产生的强烈震荡也将两人波及出去。
朔怀还未稳住身体,就感受到了身下裂缝巨大的吸力。
贺南廷及时抓住他,朔怀微愣,随后却反手抓住贺南廷,握紧长剑想要刺入他的身体,却在剑尖划破贺南廷的衣衫,刺破他胸口的皮肤时,突然顿住。
鲜红的雪珠从剑尖的皮肤滑落,朔怀感觉像是有什么在阻止他。
朔怀突然松手,拉住贺南廷将他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贺南廷以为他清醒了,朔怀却又松开他朝着董正升等人飞去。
然而刚飞出没多远,贺南廷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拦住。
朔怀静静的看着他,随后冷冷吐出两个字,“走开。”
他心里有种很明确的感觉。他不想跟这个人打,更不想杀他。
可贺南廷却说:“这条命,是你给的,这辈子,都跟定你了。”
朔怀看着贺南廷,目光转向了他心口的伤口上,冷漠重复道:“我不想杀你,走开。”
贺南廷追问:“为什么不想杀我?”
朔怀愣了愣。
为什么?
“为什么……”朔怀低声重复着。
心里就像是有什么在动摇,不断崩塌。
周遭黑雾都像是受他影响,开始升腾颤动。
地面裂缝中突然爬出一巨大的鬼婴,伸手就朝贺南廷抓去。
朔怀见状,立刻上前抓住贺南廷一个回身,将人扔了出去。
自己则是被鬼婴一把抓住,鬼婴挣扎了几下,脚下的土石松动,缝隙中的巨大吸力便让鬼婴再度掉了进去。
连带着被抓住的朔怀也被巨大的吸力带了下去。
朔怀隐约看到了贺南廷飞向的他身影,随后便陷入了黑暗中。
朔怀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一个虚空的地方漂浮了很久很久,被黑暗包裹吞噬,仿佛有无数的枷锁将他囚禁。
他微微低垂着头,恍惚间,眼前似乎又道亮光,随后传来的,是有人说话的声音。
“在下,劝公子还是不要总是来这。”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你琴谈的好听,模样长的好看,我喜欢,自然是恨不得天天都来。”
像是有什么逐渐变得清晰,就像是一缕春风轻柔的擦过。
桃花如雨,桃树下站立的那一人就像是一块玉,眼神却如同死寂一般。
而站在不远处的少年,一眼就看入了迷。
画面一转,屋檐下,少年悠哉的听着琴音,眼前的人却突然不弹了。
“怎停下了?可是累了?”少年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不如,你我来斗蛐蛐吧!”
只见眼前的人冷漠道:“公子请回吧!”
少年闻声拿起茶杯晃了晃,“我已经跟这掌柜的把这儿都包下了,今日,你要是想撵我,除非把我扔出去。”
少年说完,偷瞄了一眼眼前的人,随后笑着道:“你肯定舍不得,你说,你可是也喜欢我?”
桃花飘落,眼前人静静的看着他,端起茶壶为他斟茶,随既放下茶壶才道:“公子与我,非……”
“我不是说了吗?”少年坐直了身,“我也不过是我爹在路上捡来的,再说,那些什么门当户对,我可不在乎。”
“公子……”
“行了!不就是要赶我走吗?小爷我还就再也不来了!”
少年拂袖而去,嘴上说着不来,可不见几日,就又出现在了墙头,手里还拎着两条鱼。
独坐在院内的人咳嗽两声,脸色不太好。
与他对视时,略微有些意外。
见少年跳下院墙,准备起身,少年却摆摆手道:“你还是坐着吧!不对,你该去屋里,身子不舒服坐在这吹什么风?”
顿了顿,少年又道:“我抓了两条鱼,拿到厨房让人炖了给你补补。”
“公子为何……”
少年:“怎么?不让我来这听你抚琴,还不让人来探病了?”
少年往屋里走,从那人身边走过时,又倒回来拉上他。
等鱼汤好了,少年就在一旁守着他喝完。
“诶,你如此好看,为何总是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这眼神一点都不适合你。”
眼前的人不言语,两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少年又突然开口道:“我爹最近去收田租了。”
他偷瞄了一眼面前的人,对方依旧沉默。
便又道:“家里也没什么人。”
身旁的人咳嗽两声,突然起身走到榻前,“我有些乏了。”
少年点点头,“那你快躺下,我在这看着。”
他守在榻前,没多久就睡着了。
床榻上的人从睡梦中醒来时,静静的看了他一会。便将少年也抱到了榻上。
至那之后,少年每每翻过墙头,都能看到那人在坐在庭院中。
直到那一日,少年信誓旦旦的道:“我决定了!我要娶你!”
直白的爱慕融化风雪。
“公子当真,要与在下如此?”
少年认真的看着眼前的人道:“从此之后,我视你为妻。”
一幕幕的画面,让朔怀意识到,他认识贺南廷,要比生前更早。
在被檞鬼引入空洞下时,他所看到的那段,自己被长钉钉入棺材的画面,并不是幻觉。
只不过,被当做蛊惑人心的妖,被钉入棺材内的,不是朔怀,而是贺南廷。
迎亲遭到员外的反对,少年即使受了家法,却执意要跟还是乐人的贺南廷成亲。
他在城外的村庄找了一间小茅屋,布置了囍堂红烛。员外却听信算命之言,认为乐人成妖迷惑人心。
并称,将其祭天不但能解公子心智,还能消除神怒,让在城外不断蔓延的疫病消失。
囍堂上,三拜未过,朔怀就眼睁睁看着贺南廷被写满符文的布条绑住,活生生的钉入了棺材里。
任由他怎么哭嚎哀求,都没能救下贺南廷,鲜血就那么顺着穿透棺材的长钉落了满地。
朔怀被人带回去看守,而贺南廷则被放在了一处塑有石像的山洞里。
他设法逃出,听说被祭天的人会承受让人无法想象的天罚。
便撕碎了贺南廷棺上的符纸,撬开棺盖后,自刎于石像前。
只求能让自己代替贺南廷受下天罚。
……
朔怀周身的气息又隐隐开始躁动,那份恨意又涌了上来。
可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
“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神灼月:“你,不害怕吗?”
面前稚嫩的孩童摇了摇头,透着红色的盖头与他对视。
神灼月掏出银钱,“那么,能卖我一点桃花酥吗?”
孩童高兴的从竹篮中拿出一包桃花酥,放入他手中。
十二阁变故,极阴之体被百鬼阴气侵蚀,毁灵根,卿遥病逝,丰州城灭。
从此再无神灼月,只闻银铃决阎来。
好似一切都淹没在了黑暗中,却还是有道声音和倔强的眼神。
“就算所有人都说,你是坏人,我也不相信!”
决阎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转身道:“不过是被人绑了用这轿子送到这儿来,弄错了地方。我根本无心救你,在我杀了你之前,滚。”
他将人赶走,看向不远处的山头,对脚下的白猫道:“有东西,需要清理干净,阿遥……喜欢安静。”
“喵呜!”白猫蹭蹭他的脚踝。
决阎又低头道:“你在这乖乖的,我去去就回。”
而少年离开后,几步一回头的往后看,回到村庄后,却又被村子里的人喊杀喊打的赶了出来,当他是鬼。
少年只好又往别处走,却在路过那处山腰时,碰上了佛头怪物身子的庞然大物。
那一夜,方圆十里的人都听见了远处山中传来的诡异叫声。
红衣散发的人手持长剑,看着被大卸八块的佛头怪物,冷声道:“如今,就连这种东西,也能自居为神,讨要活祭。”
他走到躺在血泊中的少年人跟前,少年已经被刺穿腹部,却依旧留有一口气,费力抓住了他的衣角。
就当决阎以为,眼前的人是想让他救他时,少年却缓缓摊开手,手心上静静躺着一块未沾染到一丝鲜血的桃花酥。
“还真是命硬。”
决阎以禁术将他救起,并且告知他自己使用的是禁术,所以他将不再是人。
少年却只是笑着道:“那我可以跟着你吗?”
决阎:“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我吃人肉,喝人血,是……”
“是骗人的!”少年眼神坚韧,“不管别人怎么说,神灼月就是神灼月,不会成魔也不会是妖!”
他几次想要将人赶走,却都没有成功,好不容易看不到人了,以为对方终于走了。
却在天黑后再次看到少年出现在自己跟前,身上还带着被草叶刮到的伤痕。
决阎沉默,随即扭头道:“我不会救人两次。”
少年却只是打开了手中的一包东西,递到了他跟前。
他缓缓看去,荒村盛开的桃树下,花落纷飞,那是一包他最喜欢的桃花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