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 完结+番外 (月色白如墨)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月色白如墨
- 入库:04.10
他对秦绎招了招手——
似乎在无声地说。
秦绎,且来。
且来。
将我们错误开始的一切,都亲自终结。
秦绎脑内“哐啷”一响,发了疯似的狂奔而去。
慕子翎一笑,退出楼阁,入室了。
他们将在一切开始的地方结束。
慕子翎想。
掩在珠帘后的小花娘仍在唱,明月夜,月如钩。
繁丽香甜的脂粉气里——
公子白衣下西楼。
此时正值傍晚,无数劳作的人们要归家,是一天中江州最热闹的时候。
秦绎竭力拨开面前的人流,朝慕子翎所在的那个方向赶去。
但是等他赶到了,二楼已经空无一人。
“慕子翎——”
“慕子翎……!!”
“凤凰儿——”
秦绎奔进跑出,将密密麻麻的桌椅碰得“当啷”作响。
最后,他在临窗的那个方向站住,那是慕子翎白天坐过的位置。
上头还留着几个剥完了的莲蓬皮。
秦绎静静喘息片刻,推开窗,朝窗外看去。
街上有许多人,挑着扁担的,提着竹篮的,带着斗笠的……
这是一个安宁的傍晚。
但是当他视线逡巡过一圈,最后看到西湖那里的时候,秦绎蓦然整个人僵住了。
他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乘着船,往湖中心而去。
在下一刻,他停下船桨,站起了身。
“这世间不好,但我护着你。你愿意为我而活下去吗?”
愿意,这八年来,我一直在为你而活。
“……孤是爱你的。孤愿与你……重新开始。”
好啊,那我们便从这里重新开始。
——但这一次,你不要再来救我了。
那一年,我打碎了哥哥的长命锁,心里怕的要死,哭着来到江州,想去西湖找我娘。
她在西湖的湖底里。
你救了我,我不好意思告诉你,只说是因为采莲蓬才落水。
但现在,我已经不想再为你活第二次了。
我们就在于此,一切开始的地方结束。
秦绎有一个瞬间,是不相信慕子翎会就这样跳下去寻死的。
他那么爱他,喜欢他,等了他整整八年。
而今他终于也喜欢他了,他怎么舍得就这样死去。
然而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秦绎静望着湖面,“扑通”的那一响落水声,他隔了很久才听到。
他们隔得那样远,又有熙熙攘攘的街边吵闹声,或许那一下也只是秦绎耳中的幻音。
但这一声“咕咚”入水的声音,从此成了秦绎的魔魇,令他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再走出来过。
他亲眼看着慕子翎跳了进去,而后湖心一荡,泛起了一圈很淡的涟漪。
……
再见到慕子翎的时候,慕子翎已经全身都是冰凉的了。
秦绎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找到他,他全身都湿淋淋的,眼眸紧闭着,不会动,也不会呼吸。
秦绎碰了碰他的脸,仍是柔软的,但是冷得彻骨。
慕子翎什么也没有留给他,只在岸边放了一捧莲子。
二十七颗,和当初秦绎剥给他的数量一模一样。
秦绎知道他的意思的——
他和他两清了。
他给过慕子翎的,慕子翎都还给他了。
再也不欠他什么。
他生命中所有的温暖和期冀曾经都来自秦绎。
他见识短浅,心不由己,误将眷念当爱恋,给秦绎徒增许多烦恼,真是对不起。
但他如果真的觉得抱歉,又为什么不肯等秦绎,为他活下去。
“凤凰儿。”
秦绎彷徨地望着他,问:“你怎么不等孤带你回梁成了。”
慕子翎不说话,也不睁眼。他的头发苍白如雪,几乎叫秦绎认不出来。
“王上……”
旁侧围着许多随从,都欲言又止又担忧地望着秦绎。
秦绎想将慕子翎抱起来,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腿用力了数下,一直没有站起来。
慕子翎躺在他的怀里,容色苍白,躯体冰冷。
无知无觉地靠着他。
“孤带你回梁成。”
秦绎又说了一遍。
“过几天,宫门前的白山茶花就要开了……”
“还有莲子蒸。”
“孤亲手给你做。”
秦绎踉踉跄跄,把慕子翎的尸身搂着,跌跌撞撞就往回走。
他一面走,一面亲吻慕子翎苍白的脸颊。
他的眼睫上还有水珠,随着秦绎的动作,微微轻晃,一下就滚下来了。
秦绎吻得发抖,全身都在颤,没走两步,突然呕出一口血,溅在地上。
血从秦绎的口鼻淌出来,他发着抖去擦溅在慕子翎脸颊上的一滴,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泪水将血迹都冲得化开了。
在这江州美人如云,慕子翎半点也没有被比下去。
他的眉目依然那样缠绵艳丽,好像一捧冰雪化在三月,冷淡,又多情决绝。
曾经白衣乌发的小少年,长大后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秦绎终于伏在慕子翎身上,哭出了声来。
他嚎啕啜泣,在众人目光之下,如一头绝望至极的兽。
这一天,恰巧是二月二十四。
离慕子翎年满十八岁,只差九天。
[*注1]扫晴娘:就是晴天娃娃。
[*注2]诗句来自:《正月十五夜》唐苏味道。
[*注3]还记得咫尺城吗,朋友们。
它离堕神阙和赤枫关都很近。因为曾经主CP里的受,那位神君在堕神阙堕天,兵器落入赤枫关,而那时,主CP里的攻恰恰好只赶到了“咫尺城”。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在面前死去。
所以那里,叫做“咫尺城”。
第47章 春花谢时 48
秦绎扶棺而归。
从江州到梁成,一路上他都没有怎么说过话,只静静地注视着冰冷坚硬的棺木。
他们没有再经过赤枫关,秦绎离开后,其余幕僚副将合力,趁王为良不备拿下了最后一座城。
也算是凯旋而归。
然而梁成冰冷的王宫里,无人知道有多么压抑沉默。
秦绎不许宫人挂白,也不许他们提起下葬之事,只用最好的稀世珍宝将慕子翎包围着,用尽一切办法,使他的躯体不腐败。
好像慕子翎不入土,他就可以逃避他已经死去了这件事。
夜半更深的时候,秦绎就独自陪在慕子翎的灵堂里,看着棺椁中的那个人,不入睡,也不说话。
“王上怎么了?”
有年纪很小的宫人望着殿内始终点着的烛火,轻声问:“他不是不喜欢慕公子么?”
“嘘。”
稍微年长的便去捂他的嘴:“不要乱说。”
“是呀。”
然而小宫人仍然不解:“我见王上一直对他不好。”
同伴长久地噤声,默然许久后,才轻声说:“有时候人的情感,是连自己也分不清楚的。”
“而失去之后,一切都已经太晚。”
小宫人似懂非懂,他只瞧着殿内的灯火,偏了偏头:
“真奇怪。王上不喜欢慕公子,可为什么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那么难过。”
慕子翎是太狠决的人,他要做了断,就了断得干干净净。
连秦绎给过他的一捧莲子,都要还给秦绎。
秦绎甚至不知道,他偏要等到自己来时,再跳进西湖,是不是也要将自己曾经救过他的那条命,也还给他。
“我今天给你带了山茶花来。”
秦绎垂眼笑着,将几枝白色花枝放到慕子翎身边。
然而慕子翎根本不看,也没有反应,秦绎就握着他的手,去触碰那柔软的花瓣。
“山茶花是这样的。”
秦绎笑着说:“你没有见过。现在知道了罢?”
烛火橙红的火光,静然地映在秦绎脸上。
在这空无一人的大殿内,秦绎仿佛一个自说自话的痴子。
然而他偏就是这样缠绵无比地轻抚着慕子翎脸颊,说:
“你乖一些。留在孤身边,孤冬日的时候,带你看真正的白霜。”
然而慕子翎的手指都无力地垂下去了,他方才放在慕子翎手边的白山茶花,被松开落到了地上。
秦绎视若无睹,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仍然沉浸在一个幻梦里,慕子翎仍然在他身边,没有离开过他。
“你不是最喜欢孤亲吻你么。”
秦绎说:“孤从今往后,每日给你一个吻,好不好?”
他俯身,在慕子翎面颊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动作中,是慕子翎生前从未得到过的那种温柔与缠绵。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可以告诉孤。”
秦绎道:“孤通通给你拿来。”
寂寞的君王自言自语,他捧着一堆草蚂蚱,花瓣,枯枝放到慕子翎面前,说:
“你看看,这都是孤给你带的。”
关在小瓷罐里的七星瓢虫已经死了,收着彩色的壳缩在罐底,一动不动。
但秦绎说:“这是冬婴草。很稀罕的东西,和其他花不一样,它的叶子长在外头,花苞结在土里。孤在去找你的路上,恰巧看见的。很有意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