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 完结+番外 (月色白如墨)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月色白如墨
- 入库:04.10
他说:“公子隐,我胞弟是自愿为云燕死去,他与你不一样!你是云燕的叛徒,我弟弟死前最后的心愿便是能为怀安殿下杀了你!——”
及至他最后一字未说完,慕子翎蓦然凌空掐住少年的咽喉,缓缓将他提起:
“我从前竟想过为你们斩断云燕的血脉……”
慕子翎说:“可笑,我为何不明白呢,阴沟里的耗子就只配呆在阴沟中。”
他将少年的咽喉掐得“咯咯”作响,周身阴气瞬间暴涨。
慕子翎哑声问:“好一个为了云燕,为了云燕杀死胞弟,为了云燕六亲不认?”
“——省省吧,你不过是打着一个为了国家的幌子,掩饰你那颗冷漠又自私的心罢了。”
他想起自己在云燕时经受的那些屈辱,冷待,再看着旁侧这名呆呆愣愣被亲人杀死的双胞胎小童,只觉心都要裂开了:
“我若为兄长,背弃整个国家也不会杀死胞弟!国是什么,当国不成国,你还要迂腐地为它放弃‘家’么!?”
少年的脸已经逐渐由红转青,手指哆嗦着不住痉挛。
慕子翎看着他翻起的眼白,漠然地冷视着,直到少年整个身体都疲软下来,才甩手扔到一边。
烽火黑烟四起,遍地尸首中,这名双生子只是再不起眼的一个。
然而慕子翎站在原地,静默地注视着那名少年,而后缓缓将视线转到他尸身旁的小鬼降身上。
那大概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还未长到十岁,就被至亲杀死炼化了。
他的手脚还是小小的,眼瞳呆滞腐烂,讷讷地立在哥哥身边,茫然地一动不动。
慕子翎安静地注视着他,看着这个小孩,就像注视着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倘若他没有撑过那十天十夜,没有遇见过秦绎,恐怕自己的下场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吧?
慕子翎蹲下身,与那小鬼视线平齐地对视。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轻轻在孩童腐烂发黑的脸上摸了摸。
他不由自主地将它拥入怀中,尽管慕子翎的怀抱也同样冰冷,但他依然将这没有温度的胸口赠予出去——
试图传递给这早夭的孩童一些在活着时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温暖。
远远看上去,就像两只伤痕累累的兽在互相舔舐伤痕一般。
……然而,令人根本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慕子翎轻轻拥抱了那名小鬼的瞬间,那只讷然怔愣的孩童,竟然蓦然贯穿了慕子翎的胸膛……!
他的左手从慕子翎胸口穿过,细而瘦的一只小手,沾满了慕子翎的血。
在空气中轻轻蜷了蜷。
慕子翎在瞬间几乎没有感觉到痛感,只感到心口一片寒冷,缓缓从口鼻呛出一口血。
他喘息着跪倒在地,身体不由自主朝那只小鬼降靠去,就好像头颅支撑不住了般抵在了它肩上。
周遭阴魂蓦然狂嚎,所有鬼兵瞬时尖叫着朝慕子翎赶去——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阿朱从慕子翎的袖中爬出,一口咬掉了小鬼降的眼珠,甚至盘掉了它的整个头颅——
可是那只无头的小鬼降依然“噗”地一声,轻轻收回了手,和慕子翎一起倒落在地上。
慕子翎的白衣上满是血迹,他出神地望着暗沉的天色,耳边是战场厮杀的呐喊。
起初他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但随即那神情就飞纵而去,变成了失血过多的茫然和费解。
太讽刺了……
他想,每一个他想拥抱的人,都是这样想方设法地要他的命。
这个至死都效忠于云燕的小鬼降,堕神阙,云燕血脉……
耳边所有声音消失之前,慕子翎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秦绎不顾一切地砍杀着挡在面前的人,疯狂地朝他跑来。
他原本想欣赏一下秦绎毫无君子风范的罕见模样,可惜没有成功,很快就沉沉闭上了眼。
“……撤退,撤退!!”
秦绎赶到慕子翎身边的时候,慕子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的唇苍白冰冷,脸上毫无血色,秦绎一把就将他抱了起来。
上马的时候,秦绎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有些发抖——
他从来没有见过慕子翎的白袍上沾这么多血。
他从前屠城、杀千万人,都没有让一滴血溅上自己的白衣,而今却不知人事地双目紧闭着,甚至连呼吸都很微弱。
秦绎抱过慕子翎的那只手全湿了,黏腻地沾着血,几乎连缰绳都握不住。
这场原本胜利在望的战役,秦绎不得不紧急退兵,只带着慕子翎一路拼杀,回到军营。
“来人,所有人都出去,让大夫进来!”
秦绎抱着慕子翎跨进寝房,连铠甲也未脱,带着满身的血污吼道:“打干净的清水进来!”
他自己的肩臂上也中了一箭,秦绎却只草草将箭拔了,连伤口也没包扎。
“王上……您,您的手……”
进来的医丞瑟瑟嗫嚅:“臣先替您处理了伤口……”
然而秦绎眉头紧蹙,一面躬身替慕子翎撕开外衣,一面大怒道:
“他快死了你看不到吗!?”
医丞简直快要被他猛然的怒斥吓得跪下,慌忙凑上前来,帮助秦绎一起查看伤口。
慕子翎的外衣已经全被血浸透了,不知道伤口在哪里,只能小心翼翼将衣服一点点剪开。
秦绎看到搁在床头的那柄小剪刀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怔愣——
昨夜,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和慕子翎在这里反唇相讥,亲密无间又互相试探。
他想方设法地弄到了慕子翎的三寸乌发。
而今慕子翎却已经躺在这里,呼吸微弱地濒临死亡了。
当最后一层里衣剪开时,围在周遭的医丞都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慕子翎整个胸腔的中间部位,有一个像婴儿拳头那么大的伤口,贯穿了他的整个身体,且泛着腐烂的黑色。
“……这是巫蛊之术,王上。”
医丞道:“真是好厉害的毒。”
“孤看得见。”
秦绎说:“孤要知道的是怎么解!”
医丞额头直直冒汗:“这……似乎无解。”
“伤处太大,即便没有蛊毒,慕公子恐怕也难以活命。更不提还有巫蛊之术,臣无能为力啊。”
“……”
秦绎走到慕子翎床边,慕子翎面色雪白如纸。
从前艳丽而阴郁的眉目都沉寂了下去,凌厉的气质收敛了,只剩下种重伤无助的脆弱感。
他这样昏迷的时候,和睡着很像,都显出一种真正和年龄相符的乖顺和柔软。
甚至瞧上去有些稚气。
“试你们一切能试的方法。”
良久,秦绎喉咙微微动了动,哑声说:“孤不想说太重的话。但慕子翎现在绝不能死……如果你们留不住他,孤也许会叫你们付出你们绝不想承受的代价,明白么?”
医官两股战战,跪地俯首:“是。”
秦绎缓缓坐到床头,一面轻轻试了试慕子翎的鼻息,一面木然地看着医丞们对他施救。
为什么会受伤?
秦绎想,这个人不是一向自诩最了解巫蛊降头吗?怎么会糊涂到靠那只小鬼降如此近距离的地步!
他有些疲惫地解下了头盔,搁在膝盖上,感觉浮生梦幻,世事真是一场梦。
昨天还和他针锋相对的人,今日竟就这样垂死于旦夕了。
看着此时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的慕子翎,秦绎感到种毫无由来的心口钝痛。
他们从来没有相安无事,和谐共处的时候,但此刻秦绎却觉得难过,仿佛觉得自己即将失去什么——
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将永远失去。
“王上,臣等需要商讨片刻。”
医丞们试了许久,都未能给慕子翎止住血,只得硬着头皮来朝秦绎请求。
“也许……还需要施针。”
秦绎疲惫地点点头,允了他们:“不惜任何办法,只要能保住他。”
慕子翎的体温正在不断下降,身体越来越凉,医官们扎进他穴位的银针,乍一碰到,就全变黑了。
饶是秦绎不懂医,也明白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果不其然,医官们见状均顿了顿,看过秦绎一眼,以一种秦绎听不太清的声音凑到了一处,交头接耳地私语着下一步对策。
秦绎摸了摸慕子翎的手,凉浸浸的,有一点微微的汗,但很柔软。
秦绎碰过之后,就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像在回忆什么,反复蜷缩又松开,有点出神微怔。
老头子们窃窃私语了一阵儿,没什么结论,倒是慕子翎伤口处的纱布越染越红,一团殷红的颜色,还在不住往外扩大。
“你们要商量,就拿到外头去商量。”
秦绎听着他们时高时低的争论声,总算厌倦了,揉着眉头道:“不要在孤面前吵。”
医丞们一怔,而后结垂眉顺眼应“是”,倒退着离开了。
阿朱还盘在慕子翎的脖颈上。这条冷血畜生好像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一直不住用冰冷的蛇头去蹭慕子翎的脸颊。
然而这次,慕子翎一点也没有回应它。
……
慕子翎站在黑暗中,一片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