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 完结+番外 (月色白如墨)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月色白如墨
- 入库:04.10
“俺娘呢……”
新兵绝望哭喊:“俺娘呢!!”
慕子翎在高高的城楼上漠然俯视,看着青年哭嚎着挨街挨巷地寻找母亲。
直到在一处坍塌的废墟中,青年才从灰尘中找出老妇已然僵硬焦黑的遗躯。
他抱着尸体失声痛哭,肩膀不住剧烈地颤抖。
慕子翎望着这一切,那青年悲痛嚎哭,身上沉厚臃肿的棉衣被烽火熏得一块块发黑。
良久,他放下早已死去的母亲——那老人瘦小干瘪,就像一个枯槁的核。
他捡起手边一块断裂的木棒,缓缓站起来,然后猛地大叫着朝慕子翎冲去——
然而还未跑到城楼下,就被一只苍白垂发的鬼魂缠住了四肢,尖利的指甲插进他的胸膛,“噗”的一声,将青年的五脏都掏了出来。
温热的血流淌而出,青年不住抽搐,原本红彤彤的两颊苍白冰冷了下去,双目逐渐失去光彩。
——他知道的。
与慕子翎的厉鬼相比,当他握起那块残缺的木棍朝慕子翎冲过去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必死。
但是他一路小心翼翼,不敢激怒慕子翎分毫,也不过是想走到这里。
厉鬼将内脏吃完,便把青年的尸首随意扔在了地上。接着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三串铜钱从死尸的怀里掉了出来,浸入冰冷的黏血中。
慕子翎无声地注视着,良久,他轻轻抬手,那串铜钱微微动了动,然而慕子翎随即又收拢了手指,铜钱重新沉寂下去。
慕子翎微微低笑了一下,沙漠冷冽的风中他一直闷闷咳嗽,城内的死尸越来越多,他的心脏也越来越木然,慕子翎看着胸口自白衣渗出来的一团暗血,低笑说:
“阿朱,你说人怎样才能感觉到温暖呢?”
阿朱立在他的肩上,无言地望着他,慕子翎注视着这黄沙猎猎的边境死城,良久后道:
“从前在云燕的时候,我以为要得到锦绣的衣服,足够的炭火,不必再受任何人的欺辱就不会觉得冷。”
“可为何我现在已经做到了这些,也杀掉了我所有讨厌的人,却哪怕将手浸入人血中都不会觉得温暖?”
“是因为我的太阳一直从未升起过吗——”
第19章 春花谢时 18
秦绎带领五万大军从外围打进来会合的时候,慕子翎已经如约拿下了负责粮草供应的三城。
只不过哪怕如此,秦绎的脸色见面时依然非常难看。
——因为慕子翎又屠城了。
“孤记得告诉过你。”
秦绎冷声道:“俘虏即可,不需杀尽!”
行军过来时,一路上街道的两边都倒列着尸体,连马匹的四蹄都被染变了颜色。
那些扭曲可怖的死状,一看便知是出自谁的手。
“我也不是第一次屠城。”
然而慕子翎同样冷冷道:“你这么惊讶作什么。”
“……”
秦绎脸色变得差得可怕,旁边的随从见状不对,慌忙上前缓和劝解:“王上息怒……王上息怒。”
“妇孺稚子,平民百姓,”秦绎道:“你屠城也下得去手?!”
结果慕子翎微笑起来,十分自若道:“王上担心什么。”
“——总归这孽是我造的,地狱也是我独自去下,万不会拖累王上分毫,您大可放心。”
“……您少说两句吧,慕公子……!”
随从已然快哭了,左右不是人道:“不管怎么说这死的也是盛泱人,您与王上何必为这个起纷争?”
左右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梁成的兵分列成了小队,正小跑着在小巷小街内清理搜查。
有尸体堆在街边,滋滋地燃烧着,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
“还剩下最后一座可供物资的城,明日我再去拿下。”
对峙半晌,慕子翎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冷冰冰说:“今天时间不够了。”
赤枫关一带的城池中,一共有四座,除开慕子翎拿下三座,还有最后一条能为盛泱南部供给粮草的途径。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慕子翎发现阴兵们在那座城池的周遭总是有些不听使唤,即便带领已显行的厉鬼前往,一旦靠近,也会出现失控消失的情况。
他有些怀疑是不是城内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的控制,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但还未等他来得及仔细察看,秦绎的军队就已经到了。
“也许是新养的魂魄太多了,我有些照顾不来。”
慕子翎说:“明日我再试一试。”
秦绎没答话,慕子翎也懒得等他回答了,说完便转身就走。
然而待他刚走出一段距离,秦绎蓦然在身后又叫住了他。
秦绎跨坐在马上,慕子翎转身,见他跳下地,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
街面的路是青石板,砖缝间覆盖着青苔,秦绎的靴子踏在上头发出一下下沉闷的声响。
秦绎走到他面前,左手抱着头盔。
铠甲漆黑沉重,来人眼眸如深潭,眉眼英俊,唇如折锋,肩宽背直,穿得劲装极其利落硬气。
因为靠的很近,慕子翎能闻得到他身上一路厮杀而来时,留下的淡淡血腥味。
“疗伤的草药。”
秦绎抬手,偏头递给慕子翎一包东西:“用在你胸口的伤疤上,也许会愈合。”
“多谢王上——”
慕子翎垂眼,淡淡地望着那药包,却没接:“不过我不太敢用。怕您卸磨杀驴,在里头下毒。”
他说话的语气实在带着七分冷淡三分嘲讽,秦绎还伸着的手霎时一僵。
“好。”
秦绎道:“你不要也罢。”
话毕,他竟径自一翻手,将纸包里好不容易凑齐的珍贵药材就这么全倒在了地上!
……这倘若叫当初收集药材的老板瞧见了,只怕心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
从那天见到慕子翎身上那道横穿身体的疤痕之后,秦绎的心中就常常浮现出这幅画面。
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肌肤。
布满裂痕,渗出黑血的创伤。
这画面搅得秦绎心烦意乱,临近出征前,才终于令人找齐了一副方子上的所有药材。
那种烦乱只怕连秦绎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毫无理由。
然而这样费尽心思找来的药,被慕子翎这么一番冷讽地拒绝后,才更加叫秦绎觉得烫手烦躁。
……真是多此一举、没事找事。
“过来!”
秦绎朝街边趴着的老黄狗唤了一声,面无表情蹭了地上药材几脚,朝老狗的方向踢了过去。
野狗凑过来嗅了嗅,不知叼起一根什么,转身便跑了。
“有时候狗比人好。”
见此景,秦绎冷笑了一下,故作风轻云淡说:“起码你对他好,它是知道的。”
慕子翎听他指桑骂槐,不怒反笑。他顺着秦绎的话说下去:“是,养条狗你打它一鞭子,撒了气。下次喂吃食的时候只要唤一声,它便怯怯地还是会靠过来。”
“——可惜了秦绎,我是人。”
……
入夜,街巷差不多清理干净了,已攻下的城池的布防也都安排清楚。
秦绎站在原守将府邸的后院,静静听下属汇报各处部署的情况。
“截止今日军中死伤两千余人,骑兵六百余,步兵一千三百余。弓箭手和亲卫队的缺口已经全部补上了。”
下属道:“休整过后,随时可供王上差遣。”
秦绎站在月下,面庞上笼罩着一层疲色,但笼罩在皎白月光下的侧脸依然俊朗坚毅。
“知道了。”
他道:“阵亡将士的抚恤回朝后再定,他们都是梁成的好男儿。”
下属应了声“是”。
守将的府邸与外街只有一墙之隔,站在院中,能很清楚地听到外头巡逻小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秦绎站了会儿,在眉心捏了捏,疲倦道:“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吧,孤累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然而下属立在原地没动,模样很是吞吐,过了一会儿,才悄悄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来:
“王上,这是云隐道长让我带给您的——”
“他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秦绎注视着瓷瓶,眉目在夜色中显得郁郁沉默。
片刻后,他接过瓷瓶,手指在冰凉细腻的瓶身上轻轻抚过。
出征前,云燕告诉秦绎,行换舍禁术需要慕子翎的三寸青丝,和死去不到三个时辰的躯体。
待秦绎准备好这些,将头发装入他特别锻制的瓷瓶,尸身送往祭台,即可成事。
秦绎凝望着月下微微泛着淡色光芒的雪白小瓶,觉得自己即将做一件极其罪恶、肮脏的事情。
这件事为他不耻,但是……却可以换回他心上人的性命。
那一年的一见倾心,阴差阳错下的不告而别,现在万幸之下有了可以弥补的机会……
秦绎轻轻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将瓷瓶缓缓收入袖中。
“知道了。”
他道:“孤会安排的。”
开疆拓土,万里河山,秦绎想,他自诩良君贤主,却连自己所爱之人的性命都护不住。
今日上天垂怜,令他有了挽回的机会,他又有什么资格嫌弃这手段不够正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