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带着剑门弟子奔赴法宗去,任由谢容皎和方临壑两人极富剑修风范地两骑赴书院。
东荒十二部分龙、虎、狼、鹰四属,每属下辖三部, 有赤、青、白三色。
围攻法宗的三位大乘里有两位狼属的族长,另一位出手路数比之前面两位略有不同, 瞧着更像是西荒那边出来的。
法宗长老虽道法高妙, 但在三位大乘围攻之下,哪怕全力防守, 仍是不免漏出二三破绽,狼狈非常。
他传音于正和一位半步大乘对招的玉盈秋:“盈秋,真到万不得已之时, 我拼死自爆为你们打开缺口, 你趁乱带弟子逃走。”
他一番话意味沉重, 拉得玉盈秋心神往下一坠。出手却稳, 她出掌间掌风圆融无缺, 细微如砂砾也寻不到缺口飞进。
与她对招的半步大乘出爪如钩,分别抓往玉盈秋身上无处要害,每根手指压下时独自成峰, 如山峰下坠, 巨石撼地,狠辣厚重兼而有之。
半步大乘心下可惜, 咧嘴一笑:“多俊俏的小娘子?从了本座也比埋骨荒土好得多。”
玉盈秋稳住心神, 身形翩然躲过这一击, 半步大乘手指几乎要擦过她头发,忽并指作势向她后脑击去。
她伸出洁白如莲瓣的手指,出掌间五指如芙蓉盛开般舒展,手指动作间韵律自有一番玄奥,灵力累叠的莲花在她手里成形,复瓣重层,栩栩如生。
玉盈秋向那武修嫣然一笑:“现在收手弃暗投明,也比横尸当场好得多。”
说罢她手指一张,莲花忽化作三十六片花瓣随着她出掌向武修袭去,每片花瓣便宛如是一把剑,去势也慢悠悠的,却把武修所有退路锁死,无从退避,他引以为傲的护体真气在看似脆弱莲瓣小剑上不值一提,武修身上转眼间多了三十六个血窟窿,剑气在肺腑中肆虐游走,久久不散,逼得武修哀嚎一声。
在两位大乘手下苦苦支撑,堪称狼狈的法宗大乘长老脸上露出一抹欣慰。
法修的杀伤力普遍不如剑修大是事实,加上他们法宗老一辈没出真正的天资纵横之辈,始终比有天人境镇山的剑门低了一头。
但是他们有玉盈秋,有望于能到达万法皆通境界的年轻天才。
法宗长老私下里普遍认为玉盈秋应是四秀第一。
未尝不能做下一个圣人。
所以法宗长老不惜自爆丹田,也要为玉盈秋求出一条生路。
另一边,沈溪的春风剑再没了当初与谢容皎交手时“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动人之态。
书院的先生们或为着学术议题吵得不可开交,却铁树开花般的一致认为沈溪是最适合习春风剑的人。
君子外圆而内方,春风逢友温润,遇敌便凛冽。
他的春风剑在荒原上刮起了无数朔风如刀。
书院学子一面专心应对着魔修的招数,不忘腾出手来说话:“原来先生这么能打的吗?”
“怕了怕了,回头先生的课我一定认真听。”
不知有谁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要是我们还能回去的话。
”
听得在三位大乘围攻之下的书院先生额角青筋暴起,一个个记下了这群小崽子的名字,等着回书院挨个挨个把戒尺甩他们头上。
要是还能回去的话。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世人多用想象来描述江景行的剑法。
说他出剑的时候能改天换日,太阳的光辉在浩然剑下黯淡,连带起北海的万顷海水为之震颤。
事实上看江景行出剑是件很没意思的事情。
他刚握稳八极剑,敌人就已经死得透透了。
有时候连八极剑真容都看不到,只见他并指如剑,敌人倒地不起。
很难让人不怀疑这厮是不是和对面串通好的一出假打。
江景行心情不好,对面倒得就更加快,打得更加假。
法宗长老深呼一口气,平稳下在他剑意下震颤不已的心绪,刚欲走过去拜谢救命之恩,就见那俊朗出奇的年轻人微敛双目,手指抹过剑身。
刹那间满天剑气冲霄而起!
荒原数十里内的野草尽数拔地而起,荒土被削平三寸,留下无数或深或浅的痕迹。
剑气先直冲云霄,再如怒江狂海汹汹而去,横贯天际。
万物越贴近自然本源的,越可怕。
骇人的剑气声势渐归平静,平空以剑气架出一座百里长桥,气如天地。
桥两边连着他和谢容皎。
圣人要借剑,当然借出天底下最好的一把剑。
谢容皎握剑,从未感觉像此刻这样强过。
天地亿万浩然气,如指臂使,尽在剑下。
他体内凤凰真血翻涌而出丹田,不甘寂寞在他经脉里鼓动叫嚣,被映亮的血液颜色金红,灼烈如日。
对面是三个货真价实大乘,打斗间溢出的威压也足以让他喝一壶,气息紊乱,灵吸不调。
他只有出一剑的机会。
谢容皎闭眼,抬剑。
是青冥天下的剑式。
浩然剑中的最后一式,整部剑诀中最难学的一式。
即使是他,今晚以前,谢容皎不敢说自己一定使得出来。
“浩然剑以浩气维系。”
“浩气在你剑尖,在心口,在天下。”
那是江景行在他最初习浩然剑时候说的话。
“但凡浩气所存之地,我与你同在。”
是江景行今晚分两道走时对他说的话。
镇江山长鸣不止,细听竟如凤鸟清皋,盘旋天际,遨游云外。
天下数得着的几个大人物竟同时起身,目光投往南方,惊疑不定。
“凤陵处出了什么变故?”
他们口中的凤陵不是凤陵城,是真正意义上的凤陵,凤凰埋骨之地。
等江景行借出一剑时,谢容皎觉得自己一定能用出这一式。
唯有青冥天下一式,方配得上江景行借出的这把剑。
他挥剑而出,一线光明平地起。
那光明非是先前剑气长桥般气如长虹,剑光璀璨的气势,仅有一线。
然而无坚不摧,三位大乘全力施为的术法在光明下如同无物,轻易破开。
剑光越逼越近,蓦然大片大片炸开,千万缕浩然气齐放,映得方圆数里内亮如白昼,还一个天下清明。
青冥之下,浊气不存。
王帐中,摩罗唇边溢出一丝鲜血,幽怨道:“江景行,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闹出的动静太大了,部首也还没蠢到家。”
他四周气机一变,如万剑环伺在侧,剑锋森冷。
部首所居的王帐离法宗所在,恰好千里。
摩罗似无所觉,甚至笑了一下:“我为你遮蔽天机,折损这么多功力,你可千万别让部首活下来啊,对不起你的圣人名头。”
无形剑气如涌浪,不减反增,甚至有几缕擦过摩罗脖颈。
摩罗一笑,听之任之。
擦过他脖颈的剑气足以破开大乘强者的防御,直入心腹,却没法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圣人之躯,金刚不坏。
想在他身上开口,这几缕玩笑似的威慑剑气肯定不够。
“杀完部首下一个就是我吗?”摩罗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笑呵呵也不动气:“正好,我也想知道谁才是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
大乘已死剑已借,剑气长桥消散无踪,留下地上深达十余丈,长达百里的沟壑见证它曾经惊天动地的威势。
谢容皎轻声对着剑气长桥说:“这是我最好的一剑。”
从前往后,都是。
以后他或许能达圣境,一剑开山,一剑倒海,一剑千里之外杀人,但威力再大,剑意再强,都没法取代这一剑。
“浩气在你剑尖,在心口,在天下。”
是这一剑教会他的。
长桥另一边的江景行手指轻弹剑锋,王帐中把摩罗围得密不透风的浩然气又消融在朔风中。
摩罗不是很搞得明白江景行又发了什么疯,想一遭是一遭。
这个时候不应该为尊严被挑畔而恼羞成怒,和他来一场真刀真枪的较量嘛?
法宗长老对这场巅峰之间,千钧一发的较量一无所觉,仅仅感到让人大气不敢出的气氛徒然松快下来。
他听到那位年轻人喃喃,带着无限胜利者似的得意洋洋和鄙夷:“我有阿辞,谁要和你计较这些?”
谢容华抽刀出鞘,认真问她对面一群中为首三人:“你们名字?”
那群人均身着荒人服饰,为首之人灵力外溢,威压强劲,必是大乘无疑。
三人不答。
谢容华摇头一叹,可惜道:“不知道你们名字,我就没法给你们立碑,明明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换成平时,三人早让对面女子明白什么叫做天高地厚。奈何今夜部首下了死命,只得暂且忍下那口气,欲越过女子一行人往前去。
前面十几里处,是佛宗弟子。
谢容华刀尖向前一指,容色霎时一肃,喝道:“我让你走了吗?留下来!”
她这一喝如两军对阵时响起的第一声响彻云霄的擂鼓声震人心魂。
她出的下一刀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如两军对阵时破开云雾,冲开千钧一发气氛的第一箭!
第32章 北狩(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