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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气运我一无所有 完结+番外 (明韫)


  陆缤纷笑道:“是长辈厚爱,听闻我去不择书院后特意给我定了一身水火不侵的法袍。”
  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对凡俗中人听着神奇,对修行者却稀松平常得很,无非是多花点银子的事情。
  谢容皎自忖实在没法帮忙,反而添乱,屋内空间小,挤的人多,他便被闷到外面去透透气。
  院子里贺荃也在。
  任是谁得知自己父母扬言要和自己断绝关系,都没法和同窗自在谈笑,想着一个人出来散散心透透气好受些。
  谢容皎犹豫了一下,走上去略显突兀地问她:‘“贺娘子会后悔吗?”
  他其实算不上是讨喜的一类人。
  他容貌太盛,气质偏冷,虽说令人惊艳,不免同时给人以难以接近的印象。他又非是说话带笑,八面玲珑之人,相反有时单刀直入式的直白梗得死人。
  可他真正开口时,那种清风朗月般的坦坦荡荡让人决计讨厌不起来。
  反倒让人觉着他本该如此。
  明月孤高才得以洁净,秋水清明才得以澄澈。
  他没指明是哪件事,好在贺荃心知肚明:“不会。”
  谢容皎再问:“贺师姐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贺荃沉默了一瞬,认真答他:“没错。”
  她遭到看着她长大之人的冷眼,血缘至亲扬言再不认她这个女儿,似乎怎么说都不能算是没错的。
  但她也有同窗奔赴而来,以他们高傲心性为除魔故仍忍下这口恶气;有铁匠怀揣江湖豪侠风范,为他们敞开院门;也有普通妇人悄悄在背后嘀咕,说他们这事做得不地道。
  忤逆亲长非她所愿,她只是恰好做她该做之事时,站到了她亲长对面。
  姑娘头一回觉得屋子内的喧闹声飘得那么远,远至九天之上,南海之外。
  均是她抓不着的地方。
  谢容皎没安慰她,而是继续追问:“如果不做这件事的话,会后悔吗?”
  贺荃这一次答得不假思索:“会的。”
  “那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会的。”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谢容皎看她,“做错的是贺师姐你的父母乡亲,不是你。对不起外乡人的是他们,辜负你心意的也是他们。是他们辜负你,不是你辜负他们。你既没有做错,对得住他们,对得住自己,问心无悔,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说话自有韵律,姿态从容,语调轻重合适,不疾不徐,如国手拨古琴般悦耳动人,却如一道道惊雷应接不暇炸在姑娘耳边!
  父母乡亲给她绑上的一道道难以挣脱的枷锁,一座座不可跨越的高峰在惊雷炸响下夷为灰烬,砌成新的平地土壤。
  豁然开朗。
  姑娘向谢容皎长揖到地,她本是不善言辞之人,比之言语,或许姿态更能表示她的感激。
  谢容皎道:“不必谢我,你应该谢的是他。”
  他似是想起什么,眼里唇边有温软的笑意,如朝霞万丈破开云雾茫茫般的惊艳动人,“我曾和你一样,没有他教我的话,我不会知道这些。”
  姑娘没有细问,谢容皎没有细说。
  谢容皎受了她一个长揖,难得多说:“多嘴一句,贺师姐即将毕业,离开不择书院后,可有什么打算?”
  贺荃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不瞒谢郎君,我原本胸无大志,想着镇上先生仅教习字,我不敢称良师,好歹能多教些经典,有修行上的苗子,也能指点一二。现下是落空了。不过侥幸蒙了个书院出身,总有安身立命之所。”
  谢容皎称她一声师姐,她却知道谢容皎身份,加之感激他相劝之情,没论在书院中的长幼辈分,以郎君相称。
  谢容皎忽道:“贺师姐可考虑过归元军?”
  九州与北荒是世仇,南域宗门世家子,一大半皆去过北疆戍边,大多是为历练打熬心性,也有当真留在北疆,军旅为业的。
  譬如谢容华。
  “我知书院学生大多不爱被一方势力拘束,不会考虑效力谢家。但阿姐的归元军不隶属于谢家或南域任何一方势力。一旦通过考核,发誓不会对归元军不利,去留随意。”
  说完谢容皎自己也不禁稍稍失笑:“当然若是贺师姐不欲前往北疆,当我是看阿姐自家人好,多作卖弄便是。”
  贺荃迷茫道:“我可以吗?”
  她当然听过谢归元的归元军,听过谢归元战场上的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听过她于九州的举足轻重,也暗暗欣羡过谢归元的英姿飒沓少年得意。
  她梦里未尝不想像谢容华一样活得肆意精彩。
  但梦里的故事当不得真的。
  她父母从小教导她安稳平庸是福,即便是后来考上不择书院,贺荃也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得,有异常人的地方,只想着毕业以后来小镇上教书,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
  较之她自矜自负的同门,贺荃简直不像是不择书院出来的学生。
  为什么不可以?
  她没对不起过任何人。
  方才见到的新风景展现在她眼前,是片望不到边际尚且荒芜的平原,贺荃洒然一笑,迷惘尽去,向谢容皎再施一礼,“我想去尽力一试,多谢谢郎君指点。”
  至于父母,她会尽全力去供养。承欢膝下的事,向来讨父母欢心的弟妹做得比她更好。过几年后他们或许还能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团团圆圆吃个年夜饭。
  谢容皎还她一礼,转身离开。


第14章 现形
  一夜无事。
  身边江景行睡得正香,谢容皎庆幸自己坚持守夜,否则别说是昨晚来了魔修,贩夫走卒一样入院如入无人之地。
  院外有狗叫声。
  现下方寅时过了大半,天色初亮,鸡鸣未起,这声响扰人清梦得很。
  谢容皎拿起剑出外一看。
  有个男子正抄起砖头砸狗。
  狗的腿约莫是被打折了,一瘸一拐地拖着跑不快,男子的手出奇地准,砖头分量重,一块砸过去能被砸出个大血口,起不了身,在那儿发出一声声无用的哀嚎。
  男子眼睛一亮,折了根带刺的粗树枝,狠狠抽在狗身的伤口上。
  狗一阵抽搐,叫声凄厉贯耳。
  男子听得异常舒心。
  他近日来诸事不顺,当差时什么都做不好被雇主骂个狗血淋头,下工后捧着那么一点可怜的薪水被老婆揪着耳朵说没用。
  他怕连那么一点可怜的月俸都拿不到得罪不起雇主,碍着妻子丰厚的嫁妆不敢吱声儿,难道连狗都打不了吗?
  人不敢向比自己地位高或地位相当的人发泄怒火,只好向着比自己地位更低的无辜人撒气。
  被撒气的人已经没人好给他撒气了,于是一腔怒火尽朝着动物身上倾泻。
  说到底有谁是真无辜
  他没来得及抽第二鞭,树枝轻易被一只手拗断。
  一只很美的手。
  他书读得不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只手的好看,可他知道树枝不配被那只手碰到,碰一下都是它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谢容皎拗断了树枝,顺手夺过衙役手里剩下的树枝远远一扔,他用了劲,树枝没等落地就化成飞灰。
  狗冲着他像是感激般低低嚎叫几声,拖着瘸腿伤身跑远。
  谢容皎眉头微皱,觉出几分眼前男子的不对劲。
  他运转起凤凰神目的法诀,灵力在他体内流转,熠熠眼瞳里映出衙役身上微不可见的几缕魔气。
  谢容皎伸手隔空掸去了那几缕魔气。
  不对,这个点儿他该在家里睡大觉才是啊,怎么会神使鬼差跑到铁匠院子外面来?
  男子心底丝丝地冒起寒气,不敢多想,拔腿跑得没影。
  谢容皎回院子里冷酷无情戳醒了江景行。
  戳醒江景行的人是他,江景行只好没脾气,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阿辞,有什么事吗?”
  他清楚谢容皎是做不出扰人清梦只为好玩这等事情的。
  谢容皎摊开手掌,旁人望去自是空无一物,但以江景行的修为,他掌上缠绕的几缕魔气可谓是一目了然。
  江景行眼神游离:“哦,是魔气啊。好的我知道了,让我睡会儿。等等,魔气?”
  看样子是清醒了,谢容皎确定道:“是魔气,我方才在院外一人身上发现的,应是福来镇中人。”
  “有些奇怪。”谢容皎沉吟,“我手上魔息与卫娘子身上的很相似,应是出自同一魔修,且魔息微弱但尚未消散,是新近沾惹上的,不会在我们到福来镇之前。”
  书院中潜藏的魔修,福来镇中勒令上供的魔修与他手上这缕魔息的来源之人极可能为一人。
  唯独有一点不对劲。
  “福来镇中要求祭品的那位魔修,观其祭品数量,当不超过小乘境才对。”
  他是如何瞒过圣人神识?
  江景行:“如果不是魔修昨晚特意来过一趟,就是魔修潜藏于小镇中,那人是与他无意接触时沾染上的。考虑到书院中的魔修应与此地的为一人,他在我们中间的可能性更大。”
  晨风呜咽,打在树叶上刮出一层层或轻或响,或密或疏的声音,交织出风声呼呼作响。
  谢容皎手按在剑柄上:“师父,昨晚当真没人来过福来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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