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渊虽说被镇压了几千年,但脑子并没有生锈,他当然能从这两人打哑谜一般的谈话中听出些端倪。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
潜渊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是一条有黑历史的龙,打从一开始便没奢望谁信他。对于顾期雪与言持背后的打算,他其实心里很清楚,但这能怎么办呢?
他总不能追在别人身后一遍遍保证自己不会为祸人间吧?
没有人信他的,说再多都是徒劳,就像当年被栖羽镇压在神女宫下面一样。
连栖羽都不信他,这世间还有谁会信他。
清者自清,时间总会为他证明。
三人因着城中闹鬼一事便在城里住了下来。
酉时刚过,客栈便关了店。
言持站在楼梯上看着小二关门,不由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余州城那么繁华,晚上的生意也不差吧?”
小二叹了一声,摇摇头继续上门板,“客官您是外地来的吧?”
“嗯。”
“唉,要是在以前,晚上的生意的确很好,可现在晚上都没人敢出来了,大家都赶着太阳落山前回家呢。”
言持追问道:“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咱们余州城那个沈家闹出了事,现在城里夜夜闹鬼呢,这些日子都死了十几个人了,谁还敢要钱不要命啊。”
小二关好了门回过头来,又同他说道:“客官,您也早些休息吧,晚上要是听见什么动静也别起身,安心睡觉便是。”
“嗯,多谢小哥提醒。”
“应该的。”小二道:“说白了,谁愿意看见自家客栈死人呢。”
说出这句话时,小二也是无奈。倒不是他非要说些难听话,实在是因为别的客栈发生过此等惨案,他只能将事情往严重了说,才能杜绝客人乱跑导致惨案。
言持回了房间,潜渊与云漾都在他房中等他。
见他进门,云漾便赶紧迎上来:“怎么样了?打听到什么没?”
“闹鬼这事好像有些严重。”
“能不严重么,这太阳才刚下山呢,外头一个人都见不着了。”
言持看向她:“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去驱鬼啦!这也需要问?”
言持道:“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当然得问你这仙族的意见。”
“可真有你的。”云漾翻了个白眼,道:“等再晚些,咱们直接去沈家。”
“你知道怎么去?”
“当然知道,我早就问过路了。”
“好吧。”
兴许是城中的氛围凝重,三人在等天黑的时候也没什么心情说话,便各自闷着头想自己的事,安安静静地等到了亥时。
此时整个余州城的灯火都熄灭了,唯有银色月辉洒落,勉强照亮夜晚的路。
今晚的月是明亮的,风却无比森冷。
盛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偏凉。
三人一路行至沈家宅院门前,只见这大门前挨着挨着贴了不少黄纸,而黄纸上所画的东西,乍一看是有模有样,仔细看便是四不像。
很明显,沈家这是被骗了。
云漾盯着那贴了一门的黄纸,适时发出疑问:“敲门还是直接进去?”
言持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已经有主意了。”
“我又没有做过这种事。”
“好吧。先悄悄进去谈谈究竟,等找到祸源了再敲门。”
“嗯?为什么找到祸源了不直接除掉?”
“直接除掉岂不是便宜他们了?江湖骗子随便画几张四不像都能赚他们家的钱,我们要是不赚的话有点说不过去。再者说,若是人为搞鬼的事,也不是我们能管的,还得靠他们凡间的官府来解决。”
“没想到你一个魔族还贪凡世财宝。”
言持挑眉,笑了笑说道:“入乡随俗你懂不懂。”
“入乡随俗也不是你这么随的。”
“这才能显得我比较特别。”
“懒得与你说。”
言持耸耸肩,“不想与我说就赶紧进去了,早些看完早些回去睡觉。”
“你这态度要是放在咱们九重天上,就叫消极怠工,要扣月俸的。”
“你们仙族那么穷,谁稀得上九重天上打工。”
“这话要是给雪哥哥听见,你看他还理不理你。”
言持道:“他理不理我,你们仙族都穷。”
“哼!你有钱,你最有钱了!你那么有钱还贪什么财啊!”
一直默然听着二人吵架的潜渊忽然说道:“先别吵了,那边还点着灯,有些奇怪。”说话间,他伸手往右边的一座小楼指过去。
言持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幽蓝的光透过小楼的纸窗照出来。
蓝色的灯,无论是在仙族还是魔族,都将其称为——魂灯。
作者有话要说: 言某人今天是忧郁美男子:顾期雪闭关的日子,云朵从我头上飘过无数次,风往我脸上刮了无数次,而我想了他无数次。
第31章
魂灯是极为邪门的东西,只要灯不灭,那倚仗这盏灯的魂魄便能躲过鬼差的眼睛继续留存在世间,但倚仗这盏灯的魂魄,却也只能任由点燃魂灯之人驱策。
魂灯这物什在仙魔两界尚且难见一盏,更莫说是在凡间现身。
看来这沈府,不简单啊。
远远看去,除了能看出那小楼中燃着一盏魂灯以外,便也着实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不对劲,于是三人商量一番,决定让言持翻窗进小楼里头看一看。
至于为何偏要叫他去的理由,也不过是因为云漾一句“你是雪哥哥的亲传弟子”。
言持无法反驳,即便连顾期雪都不想承认他们之间有这样一层身份,可在外人眼中,他们也的的确确就是师徒。而且是走过一整套流程,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了师徒的。
这一层身份,他们此生都赖不掉。
不过言持并不觉得与顾期雪有师徒名分有什么不好,恰恰相反,他还挺喜欢这层关系的。他从前也没想到,顾期雪这样淡然又总在奇怪的地方胆大包天的人,居然会那么在意这个事情。
他每次在床上叫顾期雪师尊时,总能瞧见顾期雪眼角泫着泪,楚楚可怜地求他闭嘴的模样。
很软、很好欺负的感觉。是与平常时候完全不同的模样,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看见的模样。
言持心中想着顾期雪,小心翼翼地从小楼的窗户窜进了屋里。
这间屋子里非常空旷,只有一张桌子摆在正中央,而桌上则放着那盏魂灯与一个燃着香的香炉。
幽蓝色的灯火随着言持带进来的风微微颤抖,言持却并没有管它,反是蹙紧眉头盯着香炉中的那柱香瞧。
这柱香看上去与普通的香无异,但散发出来的香味却并不寻常,并且燃烧时间很长。
不用多想,也能看出这柱香是什么东西。
通常会出现魂灯的地方,必会有引魂香。香用来引魂,灯则用来锁魂。
虽说见惯了杀伐,但面对魂灯与引魂香时,言持还是忍不住犯恶心。
生理的不适让他感到窒息,他没敢多呆,只那了两个小瓷瓶出来,装了些魂灯的灯油与香灰便赶紧离开。
两个为他把风的人没什么话题可谈,便各自张望着四周,以防有人发现言持。
待到言持黑着一张脸走来时,两人才算齐齐松了一口气。
“有没有什么发现?”云漾瞧他面色不好,以为是有什么发现,迫不及待地先开口询问。
“没有。”言持道:“我取了一些灯油和香灰,先走吧。”
“不是,这就回去了?”云漾有些吃惊,她感觉这一趟走得根本毫无意义,他们什么都没探查出来。
“嗯,先回去看看有没有办法得知他们引的到底是谁的魂。”
听他这么一说,云漾便也没有异议了,一行三人又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离开了沈府。
不过探魂最忌讳在人多的地方,三人也没有回客栈,一路奔至数十里之外的深山中,又张了结界以后,才敢动作。
言持将那两个瓷瓶拿出来放在地上,便有些不想去碰了。
“云漾,你会不会?”
云漾摇摇头,“这邪魔歪道的东西,我哪里会。”
于仙族而言,魂灯本就是禁忌之物,要一个仙族主动去碰这东西倒也的确很难。
言持信了她的话,当即转向潜渊,“你呢?”
潜渊没说会,也没说不会,只淡淡道:“没想到你会怕这个。”
“什么叫怕这个,我这是看见就犯恶心!”言持觉得自己一定要狡辩一下。
潜渊神色怪异地盯着他,“我以为你们魔族是一个嗜杀的族类。”
“你放屁!”言持道:“我们常常征战是因为外族主动侵犯,我们那叫自保!自保懂不懂!!”
潜渊道:“我随便说说而已,你急什么。”
言持心中有些许烦躁,他道:“别说废话了,你到底会不会!”
潜渊面色坦诚,“不会。”
“……”不会你废话那么多。
言持最终不得不忍着恶心将两个瓷瓶打开,然后把灯油和香灰倒在一起用灵火点燃。幽蓝色的光在漆黑的深山中摇曳,颇有些无助孤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