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出来了,却没点破,他一直想把楚隽身上的意识体收回来,可是,就连这股从他身上分裂出去的意识体也叛变了,它不愿意回来,它整颗心都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楚隽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笑了,“你想重洗这个世界,看来我也劝不了你。”它是无情的,他也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说不通的话,那就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怎么?你想跟我动手?”男人笑了下,表情乃至浑身的气息都是轻蔑,“你别忘了,你是得了我的力量才能活,我死了,你还能活吗?”
楚隽却满不在乎的笑了,“比起世界的生存,你觉得我会在乎一个我吗?”
能活下去他自然想活,可如果时不与我呢?
有时候,这世上的事根本就没得选,只余下一条路,哪怕那条路上到处都是荆棘,到处都是烈焰,他落脚就会被烧得灰飞烟灭,可他身后有他最在乎的人,刀山火海,他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他铺一条路出来。
哪怕不是康庄大道,哪怕,他只是用躯体扑灭了火焰。
楚隽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身处何处,是死了所处的天堂或是地狱,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笑得清隽,微微偏头看向对面的男人,从后腰缓缓摸出一条长鞭,以迅雷之势直接朝对面的男人快速挥了过去。
一个巨大的光团瞬间将楚隽笼罩,而陶久他们,就见楚隽的身体,一寸寸的,化为了飞灰。
“老大——”
青河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传来,而陶久刚准备动作,整个人陡然顿住,他微微垂下视线,就见自己的身躯正在迅速消散,紧接着是小棺材。
他们消散得非常快,很快就变成了碎片。
小棺材消匿前还在睁着懵懂的眼,江匿见此,猛地发出一声大吼:“不——”
那一声吼彻响云宵金双更是怔在原地,她眼睁睁地看着刚醒过来的伊文还有青河他们去扑抓那消散的碎屑,发出凄厉的吼叫声。
黑云渐渐散开,方才消失的广袤大地再次露出它嗜血的真容来。
金双脚下一软,跪了下去,手中长鞭脱手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一道声响,她喃喃道:“没、了!没了。”紧接着泪如雨下,从默默流泪再到低低啜泣,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洛溪眼中始终憋着泪,“不会的,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就是事实摆在眼前,她也不信,不信他们会就这么死亡,她不信。
她看着渐渐褪去的黑云,猛然冲刺,纵身扑了进去。
“洛——溪——”仲庭惊惧的嘶嚎传来,金双被黑云吞噬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朝她追来的仲庭,眼中的神情仲庭从未见过,却让他非常震撼。
仲庭跑近时,那黑云陡然消散了去,再也无迹可寻。
宣明搂着哭得泣不成声的江匿,死死咬着牙轻拍着他的背,而江匿的脸上,原本顶着陶久脸的他,彻底恢复原貌,变得非常疮痍。
脸上都是被火焚烧过的痕迹,唯有那双眼睛。
他哭得隐忍,宣明颤着声音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江匿,我在,我还在,我会一直陪着你。”他会一直陪着江匿,说完在他目不忍视的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伊文跟青河他们的慌神很快平复,他们还在这里,还在这个不知名的空间里,青河道:“我们还在这里,未必已经穷途末路。”他们得活下去,他们得找到本体,撕裂本体,让世界恢复原样。
现在他们所有人都不敢去想外面的情景究竟是什么样,惨烈已经无法诉说,那种隐隐的感觉是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压得他们挺直的腰背佝偻,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我们还没到彻底绝望的时候。”至少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没有死。
仲庭看着他们,又看了看江匿已经恢复原本模样的脸,极力扼住住自己,分析道:“看样子只是意识体消散了。”
陶久是意识体异变的,小棺材也是意识体异变的生物,江匿的脸也是意识体提取出来的能量剂改变的模样,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死了的宣明为什么还活着,可这无疑是在他们诉说着什么。
“我们要找到老大他们。”众人清晰的明白他指的是宿君渡。
金双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洛溪那一眼她也看见了,道:“对,我们还活着,得找到老大他们。”
而另一边的楚隽则感觉身体不由自主的像是充盈着一股力量,一个道道让他几乎刻进灵魂的声音不住地告诉他:“阿隽,等我,撑下去,一定要等我。”
他不知道他身体里的那股意识体究竟吸取了宿君渡多少记忆,可是在面对意识体本体的时候,它除了最开始的蛊惑发现没用之外,毅然决然地站在了他这边。
他摸不准他身体里的这股意识体究竟是什么。
直到——
他看着自己的足下,那里又出现了一道影子,正以一个荒唐的角度,轻轻吻着他,好似这样就能给他安慰,能给他力量,让他在面对意识体本体的时候镇静下来。
他轻轻抬手,影子也抬起了手,隔着空气与他的手交握。
楚隽略微闭了下眼,在心里缓缓唤出一个名字——宿君渡。
这边的宿君渡几乎杀红了眼,他的手臂上还有残留的意识体,那些黑云宛若魑魅魍魉般往他身上冲掠,一股股黑云顺着他的手臂钻进去。
疼是抽皮扒骨的疼,黑色随着黑云的涌动缓缓蔓延,直到他的全身都被染黑。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也是痛苦的,他感觉身上的每一寸都像是被剐下,而后又缓缓生出血肉来。
洛溪到的时候,就见前方不不远处鲜血泼洒,中间的那个人时而躬身时而四肢僵直,她甚至能看到他破碎的内脏。
“老大——”金双冲了过去,却在半道被黑云弹开,她屡试屡败,屡败屡试。
可是……
冲不进去,她连靠近宿君渡两米都是奢望,方才隐含的热泪瞬间夺框而出,洛溪一边挥着长鞭一边不管不顾地扔飞刀,直到她几乎弹尽粮绝,飞刀用尽了,长鞭也断了,手脚因为奋力殴打又被反弹齐齐断了,断裂的骨头刺破皮肤,洛溪几乎是靠本能往宿君渡的方向爬过去,她满脸是血,像蠕动的虫子一样微微仰起头,几乎用生命喊出了那句“老大——”
意识体不是人,她们都知道,她们不该用人的思想去看待一个意识体,不该的。
所谓的终结,迎来的不是意识体的终结,而是——他们。
周围的黑云咆哮着想要来撕裂宿君渡,可随着黑紫色的蔓延,他原本痛苦的神色尽数收敛,那双没有光的眼睛,霎然间竟是华光万丈。
黑云骤然变成了白色缥缈的雾,平和而安详。
他浑身的黑紫已然退散,疮痍的人世间在他脑海中铺就成活的画。
他——想起来了。
他垂眸看向地上几乎不成人形的洛溪,她那满腔热血,为他赴汤蹈火的誓词言犹在耳,那一句句誓死保护超案处,她做到了,超案处许许多多的人都做到了。
他缓缓蹲下,轻轻捧起洛溪满是血的脸,“你怎么那么傻啊!自私一点不好吗?”
没有人回答他,宿君渡笑得苍凉,他抬手一挥,薄云渐渐让开一条路,他看似随意地择了一个方向便走,却准确无误地寻到了楚隽的踪迹。
原来,他所追寻的终结不是任何,而是他自己啊。
费尽心机的追了半生,没想到竟然会是自己。
饶是宿君渡再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层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人,他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喃喃一声:“阿隽~”
那道旖旎的低喃像是顺着空气般穿到了楚隽耳朵里,他身体里的那股意识体突然出声了,“阿隽,我要走了。”
楚隽没动,也没问,对面的中年男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浑身不可遏制的轻微颤抖着。
身体里那股意识体说了很多话,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却仍旧无疾而终。
它心知自己脱离了宿君渡会变成什么样,可到底,他只是宿君渡身上分裂出来的一股意识体,它甚至连实体都无法凝聚,它也可以随便找个人附身,可是……它舍不得楚隽,无论他是厌它还是恨它,能跟楚隽时刻都呆在一起,他别无所求。
“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了宿君渡吗?”身体里的那股意识体突然道:“因为,他活着,我真的会消失,只要宿君渡死了,我就会活下来。”
这是实话,它跟楚隽说的所有话,都没有任何隐瞒。
它是真的很爱楚隽,不惜穿越时间的洪流也要找到他,可是,宿君渡永远都比他快一步。
他恨自己分裂出来得太晚,要是早宿君渡一步,楚隽喜欢的会不会就是他了。
想到这里,意识体突然轻笑一下,不会的,说到底,他跟宿君渡本来就是一体的,就连他爱楚隽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古代的时候,别人都尊称它们一声神,到后面的妖魔鬼怪,其实,他们从来都没变过。
楚隽有一句话说对了,这个世界的爱恨情仇,皆为它们的意识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