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面对面遇到之后，他发现完全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对方态度实在过于友善，毫无攻击力，相处起来十分舒服，就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自从开始吃药之后好很多了，谢谢你的关心。”程遥心平气和的对他说。
“那就太好了。”许崎发自内心的笑了笑，然后伸手从桌上拿了一瓶酒，靠回沙发用牙齿咬开瓶盖随口往旁边地上一吐，仰起脖子喝下小半瓶，“万里，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抛弃相对于轻松的主播工作，跑来打职业吗？”
这波行云流水市井气十足的操作把程遥给整愣了，呆呆的摇了摇头。
“我母亲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没过半年，我爹又娶了一个女人回家，很快他们就有了自己的孩子。而我从记事开始，家里就根本没有母亲的任何痕迹了，哪怕是一张照片。我不喜欢那个女人，也不喜欢我爹，处处跟他们对着干，整天打游戏不学习，14岁的时候就被赶出家门。那天那个女人把我的东西从家里一样一样往外扔，最后往我脸上吐了一口唾沫，说我败家子儿，晦气，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养了也白养。”
他越往后说，程遥的眉头就越拧巴，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许崎仿佛完全都不在意，满脸轻松的继续道来。
“我心里肯定不服气的很，咬着牙死不回头，最初的时候睡过公园和天桥，就差和野狗抢吃的了。后来为了生存，我就在网吧里做那些偷跑出来上网的孩子的生意。我带他们躺鸡，他们承包我的网费和盒饭，直到有一天，我看到鲨鱼TV招募主播，只要形象好气质佳，好吃包住。你应该知道，那时候直播管的没现在全都实名认证未成年免进这么严，我想也没想就去了，一步步混到分区前三，日入过万。”
许崎的故事讲得很好，最后还有反转和逆袭，简直是标准的咸鱼翻身打脸爽文。
这些事情许崎应该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网上从来没有任何消息。
就连程遥第一次在比赛上看到许崎阳光活泼又张扬模样的时候，也先入为主的觉得他一定是个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的男孩。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会从许崎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身世。
程遥并不知道许崎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他。
但无论如何，他此时此刻都很想知道许崎最开始说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那为什么你要放弃当主播，去打职业？”程遥问道，“你做主播的时候，收入应该也不错。”
“因为我不但要利，还要名。”许崎对着程遥狡黠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主播当然也很好，但太难出圈了。所以我一定要去打职业，我要在我擅长的领域站上金字塔的顶尖，和队长一样，成为最了不起的那个人。我要让那个生我的爹还有那个女人看看，到底谁没出息！”
说道这里，许崎仰头又喝了一口酒，大大咧咧的用袖子擦了擦嘴：“你可能会觉得我很世俗，但我确实很俗，我要在不久的将来搂着美女开豪车，抱着柯基住别墅，在十字路口撒钱玩儿。好好看一看他们拿着亲情来巴结讨好我然后被我拒绝之后追悔莫及的样子。”
“……”
听完他的故事，程遥压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许崎的经历让他无法避免的想起了程宏辉。
在某种程度来说，许崎真的和他太像了，
他们都不是被命运所眷顾的人。
也都是没向命运低头，靠自己逆转灰暗人生的人。
许崎最后那段话的确很世俗，每一字每一句都彰显着人最真实的报复心理，可以说是以暴制暴，格局实在是不高。
但程遥听的热血沸腾。
这一刻，许崎仿佛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第66章 坚果墙(27) 我愿意去最深的黑暗
许崎这些想法，程遥未必从来没有过。
从小到大，在那些被各种各样的人欺负，午夜梦回辗转难眠的日子里，他也无数次的想过。
为什么别的孩子从小就在父母的关心和疼爱之下长大，衣食无忧，每周都有零花钱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上下学都有人接，生日的时候可以吹蜡烛许愿，有精心制作的蛋糕可以吃，过年的时候可以领到红包。
而他的父母除了一个名字和一条命，什么都没留下。
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是对于父母刻骨的仇恨。
许崎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感同身受。
时至今日，他几乎已经拥有了一切，名利尽收囊中。
不离不弃，至死不渝的爱人就在身边。
但如果要他发自内心的回答一句
——还恨吗？
还恨的。
怎么能不恨呢。
你我皆凡人，谁都没那么伟大。
所谓过往皆浮云，一笑泯恩仇，说起来容易，能做到的人终究没有几个。
许崎拿着酒杯，瓶口在程遥手里端着盛粥的碗上轻轻碰了碰。
“万里，除了队长之外，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你好起来的应该是我。”
思绪被打断，程遥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收回游离的神智，转头望向许崎，眼神有些迷茫：“为什么？”
许崎神情低落，垂头丧气的耷拉着头：“我知道的，我和队长那些视频你很在意……那天的录播我有看，讲真的，我觉得责任在我。”
“……”
程遥确实很在意，一时无言，没办法反驳他这个说法。
“在我入队之后，队长对我的照顾很多，如兄如父。我长这么大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坦白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他。”说到这里，许崎看到程遥眼神变了，赶紧慌忙的解释，“但能否请你相信我，我对队长的感情，真的和爱情完全无关。”
在许崎毫无保留的真诚的目光下，程遥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忽然如释重负。
“我敬佩他，也打从心底里希望他能幸福。”见程遥不说话，许崎有些着急，“队长真的很爱你，当时退役的时候，所有人都想他留在BNG，老板甚至愿意给他一部分股份，可他用一句话拒绝了所有人。就算你不相信我，至少要相信他！”
“？”
程遥望着他，轻轻歪头：“什么话？”
“他没告诉过你吗？”许崎条件反射的瞅了一眼在对面桌子玩骰子的裴言之，收回视线面向程遥，“他说：抱歉，不行，我最在乎的人已经等我太久了。”
最在乎的人……
程遥转过头凝望着不远处的裴言之，而后者即便在玩别的，心思依然刻意留守在固定的地点。
在程遥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仿佛有所感应一样抬起眼，在视线交集之时习惯性的勾起一个笑。
歌曲伴奏和骰盅摇动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吵闹着，但程遥却突然开始耳鸣，把所有聒噪隔离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裴言之很诚实的说过他当年走的时候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告别，所以后来才迟迟不敢提起这段过去，不敢让自己知道他曾经违背过自己亲口说出的誓言。
他极度害怕失去遥遥万里无条件的信任。
当人要把一件事情的优先级设定为‘最重要’的时候，最本能的行为就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它。
有时是在嘴边，有时是在心里。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裴言之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说
——我永远爱你。
——I love you forever.
每次他都一定要把我爱你前面，再加一个永远。
裴言之并不知道刚才程遥和小七的聊天内容是什么，但在这一段隔空对视，他感觉程遥的眼神有一丝几不可见的细微变化。
包间里面的光线并不算很亮，裴言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有那么一瞬间，遥遥万里的眸中燃起了从未有过的热忱。
“队长你发什么呆呢！到你了到你了快快快！”汤圆突然拍着桌子推了一下裴言之的肩膀，“就我们三个人玩深渊居然敢喊八个6！这你不得开他，你不开我就开了！”
三个人加起来总共15颗骰子，里面能有八个6的概率的确不高。
这样的极小概率，开错了就得罚酒。
深渊玩骰子向来大胆，哪怕自己一点都没有也敢玩空城计，往大了喊。
但裴言之扫了一眼自己摇出来的点数，突然想赌一把。
“十个6。”裴言之说。
？
职业选手的手速非同小可，几乎是在同一秒，汤圆和深渊两个人同时抢开了裴言之。
深渊果然是在诈人，摇出一个顺子，点数归零，就算有一个6也不作数。
裴言之心里咯噔一下，轻挑了一下眉毛打开骰盅。
[4/6/6/6/6]
虽然还有个人没开，但看到裴言之的点数之后深渊已经开始往他杯子里面倒酒了，裴言之也认命般的叹了口气，把酒杯端到嘴边。
而汤圆此时此刻已经瞳孔地震，颤颤巍巍的打开自己的骰盅。
裴言之和深渊两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1/1/1/1/1]
五个1为纯豹，算6点，与裴言之的4点加起来，刚好十个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