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师傅也没有理他,只抬头看了眼这个地方,三十多年了,这个地方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树木又长高了很多,遮天蔽日了。
沈卓也随着他抬头看着树,明因观种植的树木多是银杏树,这种树木在道教中被称为仙树。
他们这一路走来,处处可见这参天的古树。沈卓正想数数树上多是叶子时,就看见杨道长出来了。真的是杨道长,沈卓眼睛眯了下,杨道长步伐匆匆,他身形偏瘦,于是那一身道袍都跟起了风一样,被吹到了后面。
杨道长在他们几步前的门口站住了,脸上的表情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嘴角动了好几次,就是没有说出话来,杨道长以往都是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此刻真的是激动了。沈卓不由的看了一眼他师傅,他师傅的脸上却是一片漠然,以往的时候对着他还是嬉笑怒骂都能看出来的,可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沈卓虽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这一刻,他也知道不是他插话的时候,于是他也沉默的站在了边上,还是杨道长先走了过来,他缓步下了台阶,深吸了口气后露出了笑容:“师弟,你可算是来了,我等了你一天了,不,我等了你整整三十一年了!”
从昨天晚上起,他这个的师弟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起,他就没有睡觉,从昨天晚上等到今天晚上,杨道长看了看已经要落山的太阳,苦笑了下,他这个师弟也真的是不到最后一刻不来见他。
对于杨道长激动的话语,他师傅只是淡淡的道:“难为杨道长记挂着了。”杨道长上前仔细的看他:“我当然记挂着你了,我这三十多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昨天晚上我都以为是做梦呢。你是去了哪里,都不给我一个联系方式。”
沈师傅只道:“杨道长名气大,我联系杨道长即可。”
沈卓在一边听着,心想自己师傅这毒舌也挺厉害的,他看杨道长,杨道长脸上是无奈的笑容,杨道长是他师傅的师兄,这师兄弟的关系感觉颠倒了,感觉他师傅才是师兄。
杨道长被他师弟噎的说不出话来,于是朝旁边的沈卓笑了下:“沈先生,我早该猜着是你了。”
沈卓朝他也行了作揖礼:“杨道长好。”杨道长看他行礼的方式欣慰的笑了下:“是我三清教的徒弟。好,好样的。别叫我杨道长了,你师傅是我师弟,你叫我一声师伯吧。”
沈卓看了一眼他师傅,看他师傅只哼了声,没说话,于是沈卓便改了口:“见过师伯。”
杨道长喜出望外的道:“好,快扶你师傅进来吧。今天晚上就留在这里,以后也住在这里,我已经吩咐他们把客房都收拾出来了。”他这师弟脾气好像是好些了,竟然让沈卓叫他了,依照他以往的性格肯定是不准认的。
但杨道长不知道,沈师傅只是在沈卓的事情上缓和了,小辈叫人的礼貌他懂,但在他自己的事情上依然跟以前一样,所以他道:“不必麻烦杨道长,我来找你问几句话就走。”
杨道长看样子已经习惯了他师弟的臭脾气,所以依然笑着道:“那也先进来再说。”
杨道长示意沈卓,于是沈卓扶着他师傅进了折扇朱红色的大门,这是后殿,里面其实还很宽敞,杨道长跟那几个道士带着他们穿过一条满是银杏叶的大道之后,便又入了一层门,这一层殿门进入后,便是主院,住院又从东西南北处各分了几处主殿,同是朱红色的门,里面弯弯曲曲的,但是来往有不少的小道士穿梭其中,这个时间点正是道观吃饭的时候。这里面应该是住着有名有姓的香客。
杨道长的住处在这主殿的后面,是一个独立的殿堂,半山腰处,需要上一处台阶,杨道长边走边跟他们说:“师弟,你还记得这里吧,你以前就住在这里,房间我都还留着,一直都没有动。”
沈师傅哦了声:“师傅的房间呢?”
杨道长语气低沉了些:“师傅的房间我也没有动,都好好的在呢。”
沈师傅点了下头:“我到师傅房间看看。”
杨道长忙道:“好,我陪你去看看。”
台阶不少,大约几百阶,然而沈师傅身体还硬朗,并没有用沈卓扶,沈卓想扶下杨道长,杨道长也笑着摇了下头,跟他师傅道:“你的身体还好,这些年没变化,看样子没有落下锻炼,好。”
沈师傅听着他这话,看了他一眼:“杨道长才是身体健朗,我这年纪比你小了几岁,却跟你一样,那就是不如你了。”
杨道长苦笑道:“我这些年养尊处优,倒是师弟你受苦了。”
沈师傅已经上了台阶了,他看着前面那个月亮门停了一下,月亮门里面是一个宽阔的院子,正对面是三间主房,房门也是朱红色雕窗木门,门口的左手边种了一棵非常粗的树,跟山下的银杏树不一样,这是七叶树,七叶树长的更慢,可院子里的这一颗直径足有一米,显然已经有几百年了,因为太粗,树干承受不住,上面的树枝被砍断了很多,只留了主干,而树干上也用铁板固定支持了下。
沈卓不知道他师傅是不是看这棵树,他是被这棵树给吸引了,杨道长站在他旁边跟他师傅道:“这些年我一直维护着,房子虽然老了,但我每年都整修过。”
沈师傅点了下头:“辛苦师兄了。”他到了这时才终于喊了他一声师兄,杨道长几乎不敢置信,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沈师傅也没有等他回话,缓缓踏过了月亮门,踩着院子里的石头小路,推开了房间门,沈卓跟在后面也踏了进来。
这里面摆设也如外面一样简单,进门是客厅,正对面悬挂着一副老子的图,下面是桌案,桌案上摆放着茶果点心,中间是一尊香炉,里面有三支线香,正缓缓的燃烧着。线香的背后是一个牌位,上面写着:三清门下弟子明泓。
桌案下方摆放着机组桌椅并小茶几,而侧面是一个宽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这是这个厅里最多东西的地方了。
沈师傅却在这房间里矗立了良久,对着那副画下的牌位,杨道长跟在他旁边缓声道:“你给师傅上柱香吧。”
他说着亲自去拿香,他旁边跟着的小道士想帮忙,杨道长摇了下头:“你去外面守着吧,这里我来就行了。”小道士点点头出去了。
杨道长把香递到了沈师傅手中,沈师傅把线香插上后,在下面的蒲团上跪了下来,跪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磕头,他磕的声音大,沈卓只含糊的听见他说了句:“师傅,徒儿不孝……这么些年……才来看您……”
杨道长在一边也低着头鞠了三躬,等沈师傅起来后,招呼沈卓:“过来,给你师祖磕头。”
沈卓应了声,便也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杨道长在边上道:“好了,可以了,小卓起来吧。我这么叫你行吗?”沈卓笑了下:“杨……师伯叫我什么都行。”
他来的时候一路猜测是什么关系,但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所以他一时间转换不过这角色来。
杨道长也笑笑,他自见过沈卓之后便一直记挂着,只不过缘分未到,现在终是来了。
沈师傅对着一边等着的沈卓道:“你去外面等一会儿我,我跟你师伯说几句话。”
沈卓知道他们两个肯定有很多话说,也就听话的点头:“好的,师傅,师伯,我就在外面等你们。”
沈卓到了外面,出了月亮门站在台阶下往下看,他们这个院子是独立在山脚上的,明因观背靠宝峰山,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完全的下山了,沈卓看着下面其他房间里陆陆续续出来的人也往下走了几步,他这还是第一次进入明因观的后观。多少有些好奇,便顺着台阶走了下来,下了这个山坡后,就看见就有好多的道士在这里乘凉了,他们刚吃完饭,还没有进入功课打坐的时候。
沈卓也跟着他们站到了一个树下,这树下摆了一盘棋,一个年级看上去大约有60多岁的香客跟一个老道士下棋,他们下的很很精彩,所以就引得这么多道士围着看。沈卓也津津有味的看了一会儿,最后那香客差一子就赢了,他拿着那一颗黑子对老道士笑道:“子云道长,我又输了。”
他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看上去是一个很有胸襟的人,沈卓看着他的脸莫名觉得有点儿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这个老人穿的不是道袍,但是他所有的行为都跟道士差不多了。手上戴着一串檀香木流珠,目测应该是81颗,因为常年佩戴的原因,这珠子颜色呈深黑色,这还不算是特别的,这一串珠子中间几颗配珠才是非常讲究的。这串流珠看样子有来历了。
下完这盘棋后,这香客就盘了下手里的珠子,对面那个叫子云道长的缓慢的收拾棋子:“子清师弟,还下吗?”周围的道士笑着道:“师叔,就再下一盘呗,精彩!”
沈卓看了一眼那个香客,看样子他不是香客,也入道了,那个叫子清的道长的看了一眼起哄的道士们:“你们还没到做晚课的时候吗?”
他这一抬眼才发现道士中混入了一个沈卓,他看着沈卓顿了下,手指拨动了一个珠子:“小兄弟也懂下棋?”沈卓看他是跟自己说话忙笑了下:“就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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