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如芒在背,更加害怕地瑟缩了身子,嗓音低低的:“不想下去……”
路易斯听见,眼神一下就控制不住了,森然阴狠。
他握着藤蔓的手臂痉挛着发抖,花了全身力气才堪堪忍下。
他的小精灵很害怕,不能再吓到他了。
凯森吸了口气,刚想说“好”,就被艾克尔打断。
艾克尔的声音并不大,还是害怕的,却奇怪地改了口:“我,还是下去吧。”
因为他想到,如果自己一直躲在凯森的怀里,那么凯森一定会被他牵连,那这样自己也太没良心了。
他求的凯森,这事跟凯森没关系。
这是他跟路易斯的事。
就算害怕,也还是要面对路易斯。
凯森掩饰住错愕,沉声道:“待会儿他要是动手,就往我这跑。”
“嗯嗯。”艾克尔特地压低了声音:“我把穆图放在你这,你帮我送他回暗之森。”
凯森答应了:“好,我会的。”
如果他没死在暴怒的路易斯的手上的话。
艾克尔被放了下来,沉睡的白色狼崽子被留在了凯森的怀里。
他非常紧张,呼吸都不由得放轻。
闭了闭眼,赴死般转过身。
就被满身血色的路易斯吓得当场呆住。
藤蔓仿佛吸饱了人血,生机盎然。
尖刺锐利到反光,一滴滴滚落着血液。
而它的主人路易斯正静静地看着他,最平淡的眼神,最平淡的表情。
路易斯想尽量不吓住艾克尔,却忘了他一身血衣与身后满地的尸体。
效果明显,但却是奔着相反的方向去的。
他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过来。”
语调也是平淡的,可谁都听得出里边的不可反抗。
艾克尔明显犹疑,他回头看了眼凯森,吸了口气,才下定决心抬脚。
他走得很慢,手脚更是无处安放。
眼尾都憋红了,黑瞳越发湿润。
好一会儿,他才磨磨蹭蹭挪到了路易斯的面前。
抿了抿嘴,准备把手搭上路易斯伸出的手。
却没想到路易斯收回了手:“脏,别碰。”
艾克尔闷闷地点头:“噢。”
艾克尔踌躇地等了许久,却没等到路易斯继续出声,但他不敢抬头。
只一直低头,眼神无处安放,却被什么晃到了眼睛。
那个,路易斯的藤蔓……艾克尔吞了吞口水,忍不住后退半步,好像,好像在动!
是真的!真的在动!
不等他继续后退,就看见路易斯松开手丢掉了藤蔓。
藤蔓懊悔地扭了扭,它吓到小精灵了。
委委屈屈缩进地底下了。
路易斯:“别怕。”
艾克尔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看,才发觉对方一直用黑沉沉地眼神看着他。
他愣愣地点头:“噢。”
路易斯眉眼微松,抬头看了一眼凯森,意思是让他赶快滚,别打扰他跟艾克尔。
却没想到艾克尔误会了这一眼,以为是路易斯终于准备去杀凯森。
抬手就抓住了路易斯的袖子角:“别杀凯森!”
“这件事跟他没关系的。”艾克尔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稳着音量说话:“是我去求的他。”
“跟他没关系。”事与愿违,他越说越小声:“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可是我真的想回家。”艾克尔握紧了路易斯的袖角,有点笨拙地说:“对不起。”
下一刻,他就眼睁睁看着藤蔓拔地而起,猛然往他身后攻击去。
两道破空声唤醒了艾克尔的意识。
他攥紧指尖,回头去看。
意料之外的,藤蔓对准的不是凯森,而是半空中一柄银色的箭。
那柄银箭速度奇快,破空而来,发出刺耳的响声。
对准的是他的心脏。
艾克尔睁大眼,眼睁睁地看着藤蔓精准攥住了那柄银箭。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被化解。
他有些发怔,路易斯救了自己?
突地,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艾克尔往远处去看,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瑞莱恩,他的手上握着一把纯银的弓,身后跟着乌泱泱地教众。
那柄对准他心脏的箭是瑞莱恩射的。
凯森此时却后退至人群中间。
他想,刚才路易斯既然去保护艾克尔,那么就不会如他所担忧的去伤害小精灵了。
至于瑞莱恩,路易斯不用动手就可以将瑞莱恩给弄死,他并不担心。
骑士隐在人群中,准备趁着这个时机将穆图送出去。
他答应艾克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临走前,凯森看了一眼瑞莱恩,包括那柄银色的弓。
很眼熟,他隐隐觉得哪不对劲,却想不起来。
瑞莱恩笑着打招呼:“艾克尔,又见面了。”
“很可惜,你现在不是我的朋友。”他指腹摩挲着光滑的弓面:“你变成了一个我心中随意可杀虐的陌生人。”
“抱歉。”瑞莱恩轻轻说着。
而他下一个动作,却是猛然拉弓,对着艾克尔脑袋射出一箭。
路易斯冷声嗤笑,同样的伎俩也敢再用?
藤蔓同时袭卷而去。
像方才一样,即将要碰到之时,银箭却一分为二!
而藤蔓只来得及缠住一根,另一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艾克尔射去。
艾克尔没反应过来,怔怔睁着眸。
箭尖在他的瞳孔前无限放大。
霎时天旋地转!
艾克尔还没回过神,就听见耳边低哑地闷哼一声。
他被吓得手脚冰凉,后知后觉自己被路易斯搬完了怀里,对方用自己的身体给自己挡了箭。
路易斯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了。
艾克尔隐隐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还不待他去细想,就被路易斯一把抱起,死死护在了怀里。
瑞莱恩身后的反白衣教众者发起了攻击。
无数光明元素凝聚的光球向路易斯袭去,它们碰到皮肉时会瞬间炸裂开来。
为了护着怀里的艾克尔,路易斯免不了受了几下。
背后被炸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因为光明元素浓郁,他的能力被压制住,光靠藤蔓抵挡不了。
而且他要是仍想要教皇之位,就不能动用神明的鸦羽,不然对黑暗元素敏锐的教众就会发现,他真的只是一位披着人皮的恶魔。
路易斯咽下了这口气,小精灵的安危要紧。
他转身就走,藤蔓在他的身后掩护。
艾克尔虽然紧张,但安安分分待在了路易斯的怀里,闭着眼,埋进了对方的胸膛。
他知道自己现在乱动就是在添乱。
即使全身都沾上了路易斯身上的血,浓郁的血腥味冲鼻,他也都乖乖地忍着。
周围渐渐变得安静。
耳边只剩下路易斯剧烈的喘息声。
艾克尔有些担忧,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到“砰”的一响——路易斯单膝跪在了地上。
尽管如此狼狈,他的手臂还是稳稳地抱着小精灵。
路易斯的嗓音变得格外嘶哑:“好了,没事了。”
他低咳几声,唇角流下几滴血。
人类的身躯就是这么脆弱,一点点伤势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艾克尔茫然抬头时,正好看见路易斯抬手擦去唇角的血。
他怔怔地问:“你受伤了?”
路易斯低低“嗯”了声,反问:“你呢?没伤到吧?”
应该是没有的,路易斯把艾克尔护得很好,但以防万一,还是问了一嘴。
艾克尔挣扎着下来,摇头说:“我什么事都没有……”
他在心里说,反而是你,你伤的好严重。
路易斯微点头:“嗯。”
“去一边捂着眼,不要看。”
艾克尔:“啊?”
他没问为什么,有些担忧地走到一边,很乖地背过身。
就是很乖,很听话。
一点都不敢跟路易斯反着走了。
路易斯救了他。
路易斯为什么救他?
路易斯不是讨厌他吗?
正胡思乱想,就听见身后路易斯压抑地从喉头泄出一声闷哼。
皮肉拉扯的声音清晰无比。
艾克尔吓地回头,语调着急:“你怎么了?!”
然后就看见路易斯拎着血淋淋的银箭扔在了地上。
那是为他挡的。
本来应该是射中他的,现在却从路易斯的右胸腔里拔了出来。
艾克尔不知为何鼻子莫名地酸涩,喉头发酸,让他说不出话。
他看着路易斯。
男人棱角仍旧锋利,面色却极其苍白,唇色被血液沾红,右胸腔有个血洞,虽然被血色的衣服挡出,但也可以清晰看见鲜血不停地往下流。
因为是跪着的,艾克尔可以看见路易斯的后背。
那个地方更是惨不忍睹,已经到了血肉模糊的地步。
这些伤都是为了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不是讨厌自己吗?
艾克尔忍不住红了眼睛,吸着鼻子:“对不起,都怪我。”
“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流血了。”
小猫似地蹲在路易斯身边。
嗓音软趴趴地说:“你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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