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池无言半响:“千张莲?”
“是。”
孟云池轻叹,“苦了你了。”
“这有何苦?”昭和笑起来。他故意引导那千张莲的化形后生得与他的主上愈发相像,聊以慰藉心中日渐翻滚的狂思,只是那孩子不论如何都只能像去七分。
他确实很努力了,千张莲心思纯净澄澈,只知晓他是他的主人,他的一切要求他都要无条件服从,虽努力不达标,但这样一想,那孩子其实也可爱得紧。
“主上若想要千张莲,属下必双手奉上,”昭和低声:“您将我自小带大,予我住所赐我名字,恩情早已无以为报,只恨昭和现下只剩这一缕神魂,却帮不上主上什么。”
“过来。”
昭和弓起身来四肢着地,身后蔓延出九条巨大的蓬松尾巴,他每走一步都离原形愈加接近,直至走到孟云池身边,俨然已是一只雪白漂亮的九尾狐模样。
孟云池伸手摸他的头:“万年世事变迁,无一人存活,你我皆已死在了过去,这兜兜转转的世事轮回,他们都已遭了报应。”除了奉溪早已成仙,当年该死的,现在都已经死去了。
“是么?”狐狸仰头去亲昵的舔他的掌心,“那可真好,解恨了一些。”
孟云池却不说话了。
狐狸蹭着他的手掌,道:“主上不必露出这番神情,我有过成长,有过家人,若非当年主上相救,只怕早已命陨魔兽口下,能为主上战死,也是我的圆满。”
“当年的人已经遭了报应,主上也已经轮回归来,我守着秘境等来这消息,等来主上取千张莲,早已无悔无憾。”
“主上,”他低声道:“我的时候早就该到了。”
“……”
“只是琅月这人狼子野心,多少次妄图打碎主上体内息门的封印连通沉渊地界与人界,”他身后的尾巴甩了甩,叹道:“我早该劝主上将他杀了,以绝后患。”
孟云池喝一口酒水。
昭和继续道:“只可惜他恋慕火颂,却是牵连火颂一同命陨于乱战之下。”
孟云池动作一顿:“什么”
“嗯”昭和仰起狐狸脑袋,“琅月恋慕火颂。”
孟云池蹙起眉来,半响道:“罢了,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他两手身到昭和前爪腋下,将之抱起来。
昭和安然,舒舒服服窝在他怀里,一如既往:“千张莲被主上的徒弟引出去了,”他舔了舔前爪道:“希望他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吧,望主上那徒弟能手下留情。”
孟云池迈出脚步:“你怎么知晓那是我徒弟?”
“不是徒弟还能是什么?”昭和仰头看见他的一截下巴道:“道侣么?”
孟云池:好巧,他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6 22:54:42~2020-10-27 21:4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红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子旻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夜幕
闵行远用布拭去剑上的血迹, 望着满地狼藉,跨过一地尸体。
他脚步忽然停下来,察觉到远处天边有人御剑而来。
是孟云池的气息。
闵行远收起了剑, 将斗篷裹起来遮去衣袖上沾染的血迹,不多时那天边的人已御剑飞身而下眼前,“阿远。”
“师尊。”闵行远斗篷中窸窸窣窣片刻, 朝孟云池而去, 却忽然瞧见了他怀中一只雪白的耳朵。
“他是谁?”
雪白的狐狸口吐人言:“你师娘。”
闵行远气息瞬间变了, 低气压里裹挟着杀气,沉声又问了一遍:“什么?”
孟云池将狐狸放开, 转身走到闵行远身边,摇摇头:“净会胡言乱语。”
狐狸笑嘻嘻变作人形, 只见那书生模样的白脸青年脚步轻盈,踱向地上半死不活的身影:“他将我这孩子弄得这样惨, 也不许我逗弄他几句?”
那地上满身是血的人影艰难动了一下手:“主……子……”
“莫动了,”昭和按住他的肩, 指尖点上花魁的额头, 浅色的波纹荡开, 不一会儿花魁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 踉跄着爬起来半跪下:“属下办事不力, 还请主子责罚。”
昭和将他拉起来,“罚什么罚, 起来罢。”
“我——”花魁被拉起来,瞧见孟云池两人与昭和就这么站着,一点也没有要攻击对方的意愿,反而和和气气的像旧识,他登时不知所措起来。
“莫慌, ”昭和摸摸他的头,“错不在你。”
花魁稍稍安下心来,看昭和:“那……”
“只是时候到了。”
时候到了。
花魁呆了呆,反应过来后却低垂了眉眼:“原来是已经到了……”半响他抬起头,却无任何悲喜神色,平淡道:“转眼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在这秘境里扎根生长,还需感谢主人的不吝照顾,能得此报答机会,也是我之辛,”他朝昭和深深行了一礼,久久没有起身:“谢主子恩典……”
片刻后他身形渐渐虚化,幻穿成了一枝澄澈透明的千瓣莲花,静静躺在昭和手中。
昭和凝视它许久,用灵力拖起,抹去了他的灵智,送到孟云池手上:“离了这秘境他便只是一株普通灵植,没有灵智与神识,主上大可使用,不必顾忌其它。”
他收回手,站在林子中央朝孟云池含笑道:“万年世事变更,人间早已不知过了几个春秋,代代更迭,如今我终于等来主上,这么些个无望年岁也不算白等,幽鬼城秘境至此结束了,”他抬手捏诀,在一众地动天摇的崩塌里与孟云池对望一瞬,唇角微微勾起:“主上,”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在话语脱口欲出之时止住,只轻轻道了一声:“保重。”
下一刻两人已被挪出秘境,而那幽鬼城里的所有虚假繁华,那些人来人往与夜夜笙歌舞不停休,都在这剧烈的晃动下变作了碎影,被幽幽吞没于虚无之中。
幽鬼城秘境,至此不复存在。
孟云池捏了捏掌中的千张莲,半响执起闵行远的手,握在掌中慢慢收紧力道,“以后你可莫要离开我。”他早已无法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目送身边人在自己面前一一死去,哪怕是以任何方式。
闵行远回握,指腹间碰了碰他修长的指骨:“好。”
待回到魔宫,冬飞几乎已经眼巴巴等在门口凝成了一尊望君石,桃花瓣从他的大脸盘子上扫过,带起些许沧桑之感。
它瞧见二人从桃花林外漫步归来,耷着耳朵嘤嘤嘤的跑过去拱孟云池的小腿,宛如一条狗子。
“好了好了,”孟云池将随手提着的纸包放在地上,给它解开了绳子:“给你带的。”
闵行远看着纸包里的田鼠干若有所思,怪不得师尊要带着他特地绕远路去了一趟西松岛,还恰巧被巫攒逮住坐谈了许久。
冬飞叼着纸包跑林子里去了,约摸是去屯粮。
孟云池回魔宫后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将近三天,将那千张莲同其它药材一齐投进炉子里日夜不停的看守,炼成一颗碧青丹药,内里波光流转,细看便觉光华璀璨,瑰丽至极。
他拿起来细细端详半响,将之收进袖中。
闵行远靠在床头看孟云池看过的杂记,单手撑着下颌,眼皮微微耷拉下来,似有些困意。
室内有脚步声响起,手里的书卷被拿下,闵行远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师尊出关了啊?”
“嗯,”孟云池将额头抵上他的额头,摸摸他的脸:“一直在等我么?”
“是,”闵行远攥住了他的手,“在等师尊出来。”
孟云池笑笑,抬手将一样物什含进嘴里,随即俯下身来,将双唇印在闵行远的唇上,缓缓渡了样东西过去。
丹药入喉,闵行远身体自内而外的蔓延着一股暖流,抚平身上所有不适,效果比孟云池的血还要超群。
“自此你也不必再担心那个问题,放心了吧。”
闵行远哼哼唧唧,往旁边挪了挪,“还是有点难受,师尊上来陪我。”
孟云池“啧”了一声,却并未拒绝,与他共眠一张床榻,盖了盖锦被。
深夜里街道寂静,连虫鸣声也没有。
有道暗影自楼顶间飞跃,偶尔停下来观望四周,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街头小巷间。
“主子。”黑影从屋顶上轻跃而下,朝堂中央半跪下来,姿态恭敬。
堂中央那人背手而立,声音很轻,透着股虚弱之气,却仍不减威势:“你又失败了。”
文尹交握的拳头紧了紧。
“是文尹没用。”
“你不是没用,”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你是心怀二意。”
文尹沉默,不敢抬头看他。
“文尹啊,”那人喟叹一声,渐渐从大堂里斜掩的阴影处走出来,“你何时生出了这不该有的心思。”
他闭着双眼,哪怕走动也不曾睁开过,半边脸上有纤细延展的纹路,瞧着有些邪性。
“主子,”文尹双唇动了动,低头道:“文尹甘愿受罚。”
“……”
一片死寂中男人向文尹伸出手,指尖抵着他的额头,手指惨白纤细,透着股深入骨髓的病态与毫无人气:“你这是……不愿意再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