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来,抬起手臂遮了遮。
那是谁
强光处的身影动了动,慢慢走进前来,面容在光影下显现。
“师尊——”
孟云池猛的弹坐起来,半边身子泡在水里。他仅着一件中衣,浸透后显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紧紧贴在身上。
头发往下淌着水,孟云池回头,发现了自己一直在枕着的事物。
——一只黑色巨龙,单对方一只眼睛就和他身形一般大。
他正躺在对方微微曲起的爪子里。
巨龙转头,水面剧烈的晃动起来,那双黄色的竖瞳将目光定在他身上,好半响吐了一口龙息,口吐人言。
“师尊终于醒了。”
孟云池晃了晃尚且有些眩晕的头,站起来走动两步,只觉腹内丹田处处充盈,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和灵气涌上来。
“你将内丹予我了”
巨龙半阖眼眸,并不答话。
流水潺潺,虫鸟交鸣,孟云池用足尖拨了拨水面,忽然仰头道:“低头。”
那巨大的龙头慢慢倾下来,微微张嘴就能将面前的人一口吞掉。两相对比差距极大。
孟云池抬手捧住了他一点下巴处,“张嘴。”
巨龙有些迟疑,将嘴张开一小条缝。
孟云池张口吐出内丹,将灵力控制着飞入他的口中,嘴唇不小心碰到了巨龙鼻尖前端,激得闵行远微不可见的轻轻抖了一下。
“好了,内丹还你,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情。”
内丹对于妖修来说实在太过重要,聚全身之精华处,是修行的本源,是衍生灵力的地方,是妖修的另一半命所在,没了内丹的妖修灵兽,只会慢慢耗尽体内灵力枯竭而亡。
不能随便拿出来给别人。
内丹回到体内,闵行远被灵力包裹着身形变化,变回人形,手执一件外袍披在对方身上:“对于师尊我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的奉出自己的身体,灵魂,乃至投注所有的感情,哪怕只是一颗小小的内丹。
他低声道:“师尊可还有哪里不适”
“没有。”
闵行远将他抱住:“那便好。”
孟云池神色微顿,迟疑的抬起手,在他背上拍了拍。
“无事……”
“师尊,我有些累,”闵行远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间,慢慢吸气,“让我靠一会儿。”
孟云池没有将他推开,却发现好像事情的发展逐渐不对起来。
主角攻粘他粘得有些过头。
孟云池的中衣很薄,两人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传递,闵行远的体温偏高,有些滚烫,孟云池被这灼人的温度勾起回忆,想起对方那夜断断续续的闷哼与低喘。
他的脸色染上一点不自在,将视线偏向了别处。
“你在发热”
“没有,”闵行远哼哼唧唧,还伸手环住了对方细瘦的腰身,“我没力气了,师尊得负责带我回去。”
他内丹归体不久,尚且虚弱,孟云池随手幻出几件衣袍披上,转身将他背着:“好。”
闵行远将头埋在他的肩背处,汲取着这人身上的味道。
他差一点就失去他了。
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心有余悸。
闵行远攥住孟云池的一缕头发,细细摩挲,神色阴暗。
所有伤害过孟云池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两人回千重楼去,莱仙门里却早已翻了天。
在莱仙门宗主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和宋将离相看两厌,一触即发,阮常山夹在中间两边跑,两边为难。
“宋峰主,”阮常山的端坐在铺席上,手指在座下捏着袖袍一角慢慢碾着,双眉微蹙,“父亲他就是这个脾气,生气时难免急了些,还请宋峰主……”他面露难色,似乎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还请宋峰主多……多海涵一下。”
“海涵”宋将离居高临下的睨他一眼,挑起嘴角似笑非笑:“你那个弟弟是救活了,本来就被人留了一线生机,可我师弟现在却还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若真是因为那阮文也的问题导致两人冲突重伤,这又该怎么算”
阮常山开不了口。
他那弟弟的德行如何他自然知道。
僵坐片刻,阮常山实在坐不下去了,呐呐起身告辞。
凤玉楼从门外进来,面间含着忧虑急色。
“可有消息”
凤玉楼摇头:“没有。”
宋将离的手锤上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待他收回手后桌子应声而碎。
“那阮家的小子,要真是他,我绝不会放过!”
是啊。
凤玉楼揉着指尖,垂下眼眸。
当然不会放过。
泥土带着些微潮湿腥气,粉嫩的桃花瓣在微风中颤动,满树窸窸窣窣的飘落下来。有一瓣落在孟云池的眼睫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沿着脸侧滑了下去。
“师尊累吗?”
孟云池背着小徒弟在桃林间穿梭。
“不累。”
“那就好。”
闵行远继续安然的小憩起来。
他身量修长偏瘦,与孟云池相近,身后长发几乎将两人的身形都盖住了。
“你那时如何将我找到的。”
“嗯”闵行远喉间逸出一声轻哼,闭着眼笑道:“秘密,这个不能与师尊说。”
孟云池微微偏头,只看见他一张轮廓深邃的俊气的脸。
他再往前一步,甫一进入宋将离的神识覆盖范围,立马被对方察觉了。
“师弟!”
青色衣衫身影几乎是瞬息间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宋将离深深蹙着眉,几乎就差上前将他的衣服扒开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了。
“师兄。”孟云池面色平淡。
“可有哪里受伤师弟怎会忽然消失这么久是不是那阮家小子……”
“师兄,”孟云池轻叹一声,示意了他一下自己背上正闭眼的闵行远,“回去再说吧。”
宋将离戛然而止闭上嘴,“好。”
待事情全过程被一五一十的告知宋将离,对方险些将千重楼给拆了。
“什么!那竖子竟敢伤你至此”
孟云池垂眸看着桌上在杯子里晃荡的茶水,淡淡道:“他做的事令人费解,我也不知他到底图什么。”但确实过份。
宋将离胸口起伏几下,被气得不轻。
“我这便去找那胆大竖子对峙!”
“不必,师兄。”
有仇他当场就报回去了,若两方再因他而起什么冲突,成华宗和莱仙门势必要结下愁怨来。
他们此番来是庆寿的,不是来给自己拉仇家的。
“那阮宗主身为东道主,膝下子嗣这番冒犯来客,怎能不受惩戒还容得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包庇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儿子”
来参宴参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来,是谁都不会心情太好。
“不行!”宋将离愤怒异常,“我誓必要讨个说法。”
“师兄……”孟云池扶额。
他性子稳平,多年来从未有过什么大的情绪,没有特别喜欢的人与事物,自然也不会因为什么事而去恨谁。
这些修仙讲究道心澄澈的人倒是比他更容易激动。
“真的不必……”
宋将离早已风一般席卷着拂袖出门而去。
孟云池怔然片刻,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去了闵行远房间。
他隔着纱质屏风看见床上伏着个身影。
孟云池执起烛台放在床边桌上,烛影摇红。床上的人静静躺着,面色不大好。
他皱着眉将手覆在对方的额头上探了片刻。
闵行远果然在发热。
是因为内丹离体过久的缘故么?还是有其它原因
“最近受了伤么?”孟云池的声音压得很低。
闵行远的眼睛挣开一条缝,将脸往他手心里蹭了蹭,声音干哑:“没有。”
孟云池见他姿态亲昵依赖,眼睫微微颤了几下。
“师尊在这里陪我躺一会儿,好么?”下一秒闵行远得寸进尺的如是说。
“……”
闵行远见他不答,声音压了压,又唤一声,竟像是带了几分哀求委屈。
“陪我一会儿……好么师尊”
“……好。”孟云池败下阵来。
他合衣躺在对方让出来的位置上,一具高热的身体立马靠过来。闵行远似乎觉得他身上凉,凑得愈发的近。
孟云池:“……”
不知为何他有些不自在,便不着痕迹的往旁边躲了一点,没想到竟被对方发觉了。
闵行远靠过来的动作一顿,窸窸窣窣一会儿,委委屈屈的缩了回去。
孟云池不忍起来,侧过身去哄他,“好了,我不躲你,过来吧,你莫睡出去了。”
闵行远又转过身来,虽面无表情,但孟云池莫名觉得他似乎委屈得都要皱成一团了:“师尊是不是很讨厌我,是因为那件事吗?”
“没有,”孟云池轻声道:“那次是……意外,是为师对不住你。”
闵行远不说话。
孟云池再退一步,低头道:“好了好了,过来吧,是师尊不好,”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不躲你,来这边。”
闵行远方才扒拉过去,靠在他身边安然的闭上眼。
孟云池躺了片刻,渐渐觉得不对,有种被安排了的感觉,他看了看身边小徒弟的脸,只觉得满脑子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