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的时候,他的脸腾一下地红透了,竭力地避开对方的视线,却又忍不住地想往那边看。
“怎么了?”仝阳发觉身旁这人不说话了,有些奇怪,问道,“想到什么了?”
他的手停下了动作,按在书上,遮住了书封上的“位与”两个字和旁边字的一部分,指尖因发力隐隐透出些白色,于是便显得那指甲上的红越发红,白越发白。
“没有什么。”闫云书的声音像是浮在这间屋子里一样,轻飘飘的,沾不到实地,他死死盯着那只手,支撑着桌面的胳膊开始发抖。
他突然很渴,但他的口腔是湿润的,那中感觉只是一种发自灵魂的干涸,是心理上的。
于是他夹住了腿。
他不敢让自己身体上的异常被发现,所以他只能扭转了身体,背向对方,一边呼吸着,调整自己,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外面的动静已经平息了,尽管吵架的两位之间的氛围并不和谐,可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激烈了,这样的环境很安全,是时候出去了。
闫云书想着,从桌上下去,走向门口,头也不回,说:“我出去上个厕所。”
走动时裤子摩擦身体,搞得他有点难受,但是不敢表现出来。
怕。
越是觉得接近目的,越怕,怕是自己一厢情愿,怕是对方并无此意。
经过昨天晚上那一遭,他不仅没觉得拉近了自己与对方的距离,反而更胆怯了。
像个蜗牛。
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触角,试探着,一步一步接近,一点一点接触,可一旦对方动了,先伸出手来接触他,他却会在对方动作的一刹那警惕起来,迅速把触角缩回那个让他感到温暖安全的壳里。
这是他的性格特点,也是他所改正不了的缺陷。
正是因为他的性格问题,所以才导致了他到现在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直到朋友消失才察觉到自己的感觉。
想到这,他忍不住有些低落。
谁会始终包容他的缺陷呢?
谁愿意在这样一个快节奏的世界里陪他慢腾腾地来回试探呢?
在他看不到的背后,仝阳的眼神幽深又危险,好像暗藏着灼热滚烫的火焰。
.
“小云儿醒了?吃饭不?”闫母此时已经擦净了脸上的泪,眼眶微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她身上哭泣的痕迹。
“不吃。”闫云书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他低声说,“妈,你怎么又跟我爸吵架了,我还带了人回来,你这样不是搞我难看吗?”
闫母一愣,张了张嘴,眼里是无措的歉意,她手发着颤,抠着衣角,把那块布料卷起又拉直,搞得皱皱巴巴,一如此刻她的心境。
闫云书借着那股子起床后没发出来的气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刚刚口气有点重,但他不好意思道歉,一个原因是他觉得闫母确实是在和闫父无理取闹——为了一件根本没有的事情大吵大闹,另一个原因是,他认为母亲这样是在外人面前给他难做,让他难堪,并且,他确实在仝阳面前丢了脸。
更重要的是,他拉不下脸。
于是,这些成了支撑着他不道歉的理由。
他没有错。
只是说话时没有注意语气。
但这并不能算得上是错。
顶多算是……算是疏忽。
他想着。
但他看到母亲脸上的神情后,心里却泛上一丝内疚。
为了掩盖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内疚,也是在变相地与母亲求和,他僵硬地转移了话题,问道:“爸上哪去了……早上吃什么?我有点饿了。”
“吃馒头,喝大米稀饭,我在里面加了你喜欢的豌豆。”闫母回过神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跟着转变了话题,她有些别扭地说着:“你爸又去睡回笼觉了。”
闫云书想说母亲是不是记错了,他并不喜欢吃豌豆,但他在开口的一瞬间想到了刚刚他对母亲无意的冒犯,于是他便闭了嘴。
药他都能吃下去,小小的豌豆又算什么。
于是他点点头,说:“哦。”
“你朋友起了吗?这么早,你不再睡会儿了?”闫母若无其事地问着,可见,她和自己 的儿子一样,急迫地想要略过刚刚的意外,忽视那微小的裂痕。
“他,他起了,在我屋看书呢。”闫云书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道。
“哦,你屋的书都是你小时候看的,我没给你扔,想着你要是有功夫还能看看,你小时候看的书可杂了,又是中药又是人体的,还跟我说你想当医生,现在可不是都没用上吧?”闫母试图让气氛缓和起来,便竭力地发挥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幽默感。
她的儿子也没有让她失望,给面子地笑了两声,就又不说话了。
她深切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不谈她儿子讨厌的催婚问题的话,她与他几乎无话可说。
她知道,不能再这么干坐着了,再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尴尬,直到有一方先受不了地逃走。
“你药吃了吗?”她斟酌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吃了。”闫云书正想着要不要把手机拿出来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便听到母亲这样一句,他抬头看了看对方,回答道。
他也想继续说点什么,但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他谈下去的话题。
“那个药,好着呢,吃了能让你保持精力旺盛,精神集中,人家跟咱们有交情,还打了折,半卖半送……”闫母说到买药的事情,便滔滔不绝起来,她说着说着,发现儿子跑了神——儿子对这样的话题也不是很感兴趣——她便慢慢地收了声。
“那些药都是假的,”闫云书说,“是骗人的,也就是骗你们这些老年人买,妈,我都跟你说了好多次了,你别买了,不管用。”
“怎么不管用?!你不知道你吃了之后,精神头儿都不一样了。”闫母强辩道,“我不说了,你爱吃不吃,你不吃,我吃,反正不能浪费了。”
她这种“不吃白不吃”、“买都买了”的心态搞得闫云书很头疼。
那是药,又不是零食,吃一两次还行,长期地吃,可不得给身体搞坏了。
但他没法劝,闫母上了年纪,开始认死理,认定了什么东西,一劝就急,谁劝都不行,一门心思地往前冲。
还是先拿着那些东西去化验化验,看看人医生怎么说,再拿这权威说法来让她相信吧。
他想着。
“你长大了,翅膀也越来越硬了,我是管不动你了。”闫母见他不听,撇着嘴,叹息道,“你小时候多听话啊,让干啥干啥,让吃啥吃啥,现在,嗐,越大越管不住,真是,也不知道生个儿子图什么,不能给我一子儿俩子儿,还给我气受。”
她叹着气,倒像是真的后悔一样。
“我出生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有多自豪,怎么现在倒后悔了?”闫云书见不得母亲这样假模假式地叹气,无情拆穿道,“当年逢人就夸自己有能耐,一下子就生了个儿子,现在怎么还觉得生儿子没用了?”
“啧,你看看,还不让说了。”闫母轻嘶一声,气道,“我把你养那么大,说你两句都不行了?”
眼见两人气氛逐渐僵硬,就快要吵起来时,闫云书及时收嘴,他意识到现在是个打探小时候发生事情的好时候,便强压下心头对母亲的不满,转换了语气,说道:“又不是不让你说,我就抱怨两句都不行吗?”
闫母也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有意挽回,就坡下了,哼了一声:“哼,小小子,跟你老娘逞能。”
话虽硬气,口气却先软了。
这算是她独特的与儿子达成和解的方式。
“我小时候,特乖吧?现在就大变样了?”闫云书没提邻居的事情,只是先提及了自己小时候,以试探对方的口风,他跟闫母关系不同,要问的话也比较敏感,不能像他跟小学的老师一样直来直往地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小时候,那可不是一个‘乖’字能形容的了,都不用我费心,就是吃奶的时候好哭,黏我,不能离我半分钟,稍离得时间长了,就开始撇嘴了。”闫母回忆着,脸上浮现了柔和的笑,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让闫云书感觉到一丝亲切,“后边你戒了奶,就慢慢变好了,也有精神了,虽说还是黏我,但是不好哭,谁都能抱,一逗就乐,人家都羡慕我有个省心的儿子。”
“怎么说?小孩不都是这样的吗?戒了奶不就省心了?”闫云书把话题往外展,“我以前看旁人带孩子,好像都挺省心的。”
“那是巧了!我跟你说,带孩子就没有省心的时候,你当时算是这片儿最乖的小孩了,你不知道,有的小孩真是从小就能看得出讨厌来,精神头不知道怎么那么足,哭起来哇哇个没完,真是要命。”闫母说着,眉眼间都是厌恶。
作者有话说:
翅膀“哔”了居然是违禁词,害的我一发就锁,完了完了就不该写在章节名称里,好家伙,这不要了老命了吗
第68章 提出问题
“谁家的小孩那么闹啊?”闫云书试探着问道,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