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灯光的笼罩下,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凑进鼻尖。
陆探抓着男生的手顿了顿,男生的手上被针线绣着一朵玫瑰花,还有血珠从弯弯绕绕的红色线的缝隙间滚落出来。
——是诅咒。
大意了。
魇住慕新觉的邪祟根本没走远。他刚刚被那个小鬼分去了精力,以至于让那邪祟又对其他人下手了。
地上的女生早已没了生息,男生依旧面带黑气,被魇住的样子格外丑陋。
陆探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一个耳光扇过男生的脸。
语气淡淡的:“你去过哪里。”
男生结结巴巴,咯吱咯吱的声音从牙缝间传来,听得让人十分烦躁。
“我去过……啊,我见到一个美女……”
陆探眯着眼,鬼气从指尖迸发,一丝又一丝地缠在男生的手腕上,像是下一秒就要扭断那被握住的手腕。
男生收起脸上的痴笑,神色变得慌张起来,眼里依旧没有颜色:“庙……我去了寺庙,磕头上香……神灵告诉我,我女朋友背叛我了……这、这真的不可原谅!”
“什么奇行种,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陆探心情差到极点,“鬼说鬼话给你听你还信,情侣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你知道吗,好好说几句不可以吗?”
男生嘴角一抽一抽地,痴痴道:“我可没背叛她,是她背叛了我……咯咯咯咯咯咯她该死。”
陆探收紧力道,沉声道:“——我送你陪她一起上路吧。”
受到蛊惑的人做出不符合人伦道德之事,天师经常会将罪过归于施咒的那个邪祟身上。
而不知道到底是人心早都脏了,还是邪祟在作乱。
内心永怀善意的人,是最不容易被邪祟侵蚀思想的,因为他们是人界最干净的存在,甚至本身还可以为鬼怪洗去它们身上的肮脏。
陆探最后问道:“是你出轨了?”
男生的瞳孔猛地一震:“没有,我没有!!那是她爸妈瞎说的,那只是我的一个同事而已!”
神志里的黑雾渐渐散了。
男生意识到什么东西已经是他再也改变不了了的。
陆探垂着眼,手上的力道犹如冰冷的铁箍一般。
——“什么东西在这!”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走廊那一头传了过来,瞬间勾起了陆探对之前那没有结束的梦境的部分记忆。
走廊上的对联被风吹的沙沙作响,甚至有几幅已经吹到了空中。
黑雾迷乱视野。
黄底赤边的符咒化成火光扑向深渊,所到之处无一是一片干净祥和之状。
陆绅拧着眉,身边跟着的人也追了上去。
四散的灵气正清理着周围的污秽,一条鞭子破开昭示着邪恶的怨气,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尚且温热的女尸、和捂着手臂,脸上一片红色,正嗷嗷叫喊着的男生。
陆绅定睛一看:“……快去找新觉。”
——真是倒霉。
刚刚除了男生身上的黑气,就被来人打断了。
陆探正从旅馆的房檐上跳下,跃过一家村民的房顶,驻足了一会,便直冲寺庙。
一边走一边心道如果刚刚真是他哥,那他怎么和陆家人这么有缘,走哪都碰上。
果然是因为他之前做的是一个预知梦?
想到刚刚那位男生的行为,陆探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不过那人落在那些人手上,估计又是驱了邪之后乖乖的给人送回去。
之前也是。
那时的陆探还在陆家学艺,天赋异禀的背后是比常人付出的更多汗水。
他从来不被允许出去历练。
——爷爷说他灵根不稳。
他从来不被允许接触怨灵。
——哥哥说他容易被邪祟盯上。
进入陆家后,唯一一次见的脏东西,还是被附在一个村民身上的“嫉妒”。
人界有七宗罪,鬼界也有。
那邪祟放大了村民的嫉妒,使得村民将自己对家看不顺眼的邻居杀害。
一家五口人啊,唯有邻居的小儿子尚在襁褓中,被濒死的邻居夫人藏进衣柜,塞上奶瓶,才堪堪逃过一劫。
但当时的陆家人,当着大家的面驱散恶灵,将符水泼在村民身上,明明冰凉的水却浇出滚烫的烧焦皮的声音,接着就是一股黑气,从村民的嘴里吐了出来。
没人去怪罪这个村民。
所有人都在说陆家多么厉害,陆探却道:“他杀人了。”
有人这么说:“是那个邪祟杀的人,和他没有关系。”
“可是,”陆探睁着天真的眼,“他杀了他的邻居,这是事实,是要坐牢的。”
他们又说:“但他其实并不想这么做的,都怪那些邪祟。小探啊,邪祟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有啊。
父亲曾经说过,邪祟放大的是人们心里最大的恶意,如果一个人行得正坐得端,即使被蛊惑了,那也不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可是没人理他,他们没有追究村民的任何责任,和拥有着精神病庇护的人一样,安然无恙的回去了。
——和今天是多么的相似。
陆探扪心自问不是什么兼济天下的人,他就是个小人物,只是有着自己的一套道德底线罢了。
扭断男生的手,只是个教训。
善恶终有报。
胸腔内又传出阵阵疼痛,陆探停了下来,咳嗽了几声。
是刚刚那男生的鬼气太难吃?
胡乱想了一会后,陆探干吃掉几颗白色的药片后,继续前进。
.
还是正午的村落被笼罩上一层薄薄的黑雾。
靴子踏在破败的寺庙里,无意识地带起丝丝尘埃。
能够闻见的怨气正从神像的身体里缓缓发出,那浓疮变得更加晶莹剔透,一股腐败的味道从中传出。
原本空空的殿前正落着一个蒲团。
香炉里有了香火。
——有人来祭拜过。
陆探一身鬼气,隐去面容的他站在庙里像一个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谁又能想到,那神像的背后,也蹲着这样的一个邪祟呢。
陆探冷声道:“出来吧。”
所有的怨气都慢慢聚集在一点,有点资质的都能看出那藏着人。
像是入乡随俗,又像是引鱼上钩,他悄悄动了动手指,才沉着声音开口。
极大的不悦从平淡起伏的语调中显示出来:
“作为东道主,你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第18章 老妪 给你绣朵玫瑰花
明明是代表着神明和天道的寺庙里却充斥着让人喘不过气的鬼气。斑驳的墙面上点缀着串串玫瑰,气氛变得更加凄凉起来。
在旅馆走廊闻见的奇异香味又一次在这里出现。
一位窈窕女子从黑暗走出,她便是之前遇到过的阿织。
此时的阿织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皮肤细腻富有弹性,让人只扫一眼还不能看出她的年纪。
阿织嗅到了陆探身上的鬼气,眼里闪过跃跃欲试的光,欠身道:“大人。”
陆探余光扫过周围,握着帕子,漫不经心的:“这是你的‘家’?”
邪祟的家指的是它成鬼的地方,也就是它的巢。巢内有给它持续不断运输怨气的东西,相当于是人类的心脏。
一般天师除邪祟最先找的便是巢,只要除了巢,邪祟便不堪一击。
“这里是它的家,”阿织恭敬地指向神像,勾着朱唇,“这可不是阿织的家,阿织自小生在这个村,这整个村就是阿织的家。”
陆探笑:“你挺有本事啊。”
阿织也笑:“本事也没有多少。不过大人和我一样?是个吃了鬼的人类?”
走得近了些:“不过大人比我厉害多了,阿织只是一个弱女子,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为了报仇而已,无能地吃掉一个弱小的邪祟,但您吃掉的邪祟,品质还很高?看起来……”
奇异的香又弥漫开,让人轻轻一闻只觉得飘飘然起来,尤其是在面对这样一个少见的、带着水墨卷味道的少女时,内心的躁动像是扫过一片干净的雪,所有的不悦都会被抚平。
所有的过错都会被原谅。
起着皱纹的手即将要碰到陆探的胸前时,阿织眯着眼,道出没有说完的话:
“同时也是……格外的美味呢。”
陆探看戏一般:“所以呢?”
阿织咯咯的笑着,唇如胭脂,脸上浮起诡异的笑:
“——所以你去死吧!”
话音刚落,长且尖的指甲直直地冲向跳动的心脏,力道狠得像是要一秒致人死地,毫不留情。
她像是确信眼前这位一定是一个人类,目标锁定的位置是对人类来说最脆弱的地方。
——身上的怨气维持人形已经很难了,她没有更多的力量足够与眼前这位对抗。
只要吃掉这个人类,她就能、就能达成她的目标!
“是吗?”
轻飘飘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男人蛊惑性的声线拐着弯飘到她耳边。
背后袭来冰凉阴郁的力量,从尾椎弥漫至心头,像蚂蚁一般慢慢地用细齿啃咬,逐渐转化为痛觉。
一把锋利的剑,从她背后刺出。
陆探手腕一转,剑身在体.内旋转一周,溅出丝丝乌红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