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市在大陆架的最南边,靠近海岸线,一年四季空气清新、气候宜人,是国内发展最快的城市之一,那里承载了无数年轻人的机会和梦想。一行姑娘听到自己凭着初高中的学历就有机会去国际化大都市打工见世面,都很兴奋,上了火车就开始窃窃私语。
西朝市是一座中原偏北的小城,闷在国家腹地里,冬冷夏热,是个熬人的城市,距临渊市千里之遥,晃晃悠悠的绿皮车硬座得坐上三十个小时,除了包括陈孑然在内的二十个小姑娘,还有两个领队,一男一女,看起来像夫妻,四十岁左右的模样,她们买的是卧铺票,比姑娘们的硬座舒服,从一上火车起,两人就轮流到陈孑然她们的车厢里守着,像盯贼似的盯着她们,有个姑娘要站起来去上厕所,被中年妇女一个眼神瞪回来:“上哪去?”
凶神恶煞,让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害怕,结巴道:“上……上厕所……”
“去吧,快点回来,不许耽搁。”
陈孑然的座位靠近过道,那女人就靠在她的椅子背上,陈孑然听清楚了她的语气,心里一抖,突然警惕起来。
她们都在火车里,还能去哪儿?为什么这女人看她们看得这么紧?
有了一点怀疑的苗头,疑虑就像野火一样滋生,比如一般工厂招人打工,都是正月十五过后,元宵节那会儿开始招人,哪有工厂十二月份招人的?还一招就招二十多个,全是辍学的小姑娘,眼看没两个月就过年了,这工厂是吃饱了撑的么招一群做不了俩月的临时工过去?更不用说她们一点经验都没有,岗前培训都得两个月吧?
再说正经工厂招人,为什么专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算是服装厂,那也都是苦活累活,小伙子的劲儿不比小姑娘大多了?临渊周边的省份县市想打工的年轻人就成千上万,还怕招不到人,得千里迢迢从西朝市拉二十个小姑娘过去?
危险的预感在心中蔓延,陈孑然直觉这趟车上的小姑娘都被骗了,去的不是什么正经勾当,于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为了弄清楚怎么回事,陈孑然举手,说自己也想上厕所。
“怎么那么多事。”妇女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快去快回啊。”
陈孑然往刚才姑娘的反方向走,妇女叫住她:“哎,厕所在这边呢,你上哪儿去?”
“那边已经有人了,我去前面那个车厢的厕所。”
“你还挺机灵,行了,去吧去吧。”妇女没在意。
陈孑然一路往前走,路过好几个车厢的空厕所,都没有去上,而是径直走到了卧铺车厢。
听到领队的男人不知和谁正在打电话。
幸好他的铺位靠近车厢连接处,陈孑然站在外面偷听。
男人说话断断续续的,陈孑然只能听个大概。
“告诉老板,这回咱们可发了,一车拉了二十个小姑娘,最小的十六岁,最大的才十九岁。”
“这还嫌年龄大?我能不知道有客户就好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么,可是现在的孩子都金贵着呢,十三四岁初中都还没毕业,谁家父母肯放手啊?就弄了几个十六岁的都挺不容易了……不过那些姑娘看着都挺嫩的,和十三四岁也差不多,到时候老板看了就知道了,嘿嘿……等拉到了地方,咱哥儿几个先验验货……”
笑声猥琐,让陈孑然作呕。
不过也让陈孑然心中凛然,她猜的果然没错,遇到人=贩子了。
说什么去临渊打工,早就该知道,从梁柔洁嘴里出来的能有什么好话,估计这些人还不是单纯的人=贩子,把她们弄到临渊,还不定要逼着干什么脏勾当呢。
现在不能打草惊蛇,没有证据,说了那些女孩子也不会信,说不定还会被这两个坏蛋倒打一耙,陈孑然悄悄退回去,准备到了临渊市在想办法逃出去报警。
车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车里空调开得足,也不觉得冷,女孩子们三三两两搭一床毯子,偎在一块儿睡觉,陈孑然一个人坐得端正,后脑勺靠着椅背,跟着火车摇摇晃晃,看着像睡着了似的,其实脑子转得飞快。
该怎么收集证据呢?
陈孑然不动声色地想办法,最直观的肯定是录音,可是陈孑然连手机都没有,想找一个能录音还不被发现的电子设备太难了,这个办法只能暂且搁置。
陈孑然又想到了,他们这些人到各地拉女孩,互相之间肯定有联系,不可能全靠电话,手机里必然有聊天记录,如果把手机偷出来,也是一条线索。
难点在于怎么偷到他们的手机,以及偷到之后该怎么解锁,交到警察手里。
另外就是,这一看就是个团伙作案,必然有账本,账本就是他们买卖人口的最直接证据,说不定不止买卖人口,还有强迫卖Y、强J等罪行。
陈孑然确定了收集证据的三条思路,录音、账本、聊天记录。
她苦恼于这三条路哪一条都不好走,没想到第二天迎来了转机。
长途火车上一般都有卖小玩意儿的推车,食品、充电宝,或者玩具,再火车上没有其他方法打发时间,一般这些东西都会卖出去不少,尤其是遇到了带小孩的父母,小孩吵着闹着要玩具,哪怕比市场价贵三四倍,父母为了让小孩乖乖不吵,也会不情不愿地掏钱。
天亮之后,每人吃了一桶泡面,等到上午九点钟以后,这些推车果然就络绎不绝了,卖水果的、卖特产的等等,同车的有姑娘嘴馋,父母又给带了防身的钱,拦着推车买高价水果、吃的喝的,打开保鲜膜,清新的果香弥散开来,其他人也馋了,等小车推过时纷纷要买,消减了领队看守的注意力。
陈孑然对这些诱人的香气不为所动,又一辆车推过来,售货员舌灿莲花,推销者他的小玩意儿:“收音机嘞,比mp3还小的收音机嘞,一节电池能用三天,节能环保的收音机嘞——”
陈孑然没有当回事,那小贩推着车略过她,他的目标人群是上了年纪不会摆弄手机的老人,也没打算这些小年轻们会买,推销不上心,口里懒洋洋地随意地吆喝着:“能听歌能录音的收音机嘞——”
陈孑然双目一睁,叫住他:“你等等!”
小贩回头,笑道:“小姑娘,想买收音机啊?”
“嗯。”陈孑然心里紧张,偷瞄领队女人一眼,见她没有反应,故作镇定:“你这收音机怎么卖啊?能不能拿来我看看?试一下功能?”
旁边女孩子听了嘲笑:“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收音机啊?太low了吧?”
“就是就是。”有人跟着附和,“是抖声不好玩?还是快脚没有趣?听什么收音机啊?连我奶奶都不用收音机了。”
陈孑然怕她们的质疑引起领队的注意,憨笑着解释:“我没有手机,还有十几个小时才到临渊呢,买个收音机,打发一下时间。”
“就是嘛,十几个小时都坐在车上得多难熬?有个收音机打发时间,旅途也不累。”小贩拿了个黑色的长得像mp3似的的小玩意儿塞进陈孑然手里,“美……”他下意识要叫美女,看到陈孑然那张脸,实在叫不出口,改口道:“姑娘你瞧瞧,我这收音机功能可多了,能听电台广播,有计步器录音机功能,有了它呀,保管你的旅途不无聊了,您带一个呗?”
那个收音机一拿在手里就知道做工劣质,用的不知回收了几手的廉价塑料,非常粗糙,耳机线也是批发价一两块钱一条的细线,听个响而已。
陈孑然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把玩,调到了录音功能,没有出声。
小贩见她没有要买的意思,更殷勤了,“姑娘,这个收音机真的特别好用!就这录音就能录七八个小时!原价三百五,你要是真心想要,我给你打个折,两百九十八您拿走,怎么样?”
陈孑然皱眉,太贵了。
她脸皮薄,不好意思砍价,可也不想用三百块买这种批发价十块钱一个的劣质电子产品,正犹豫不决,坐她旁边的一个姑娘开口:“这破玩意儿卖三百?你这也太黑了,现在一个旧手机也才三百块钱,你这收音机功能再多能多得过手机么?便宜点。”
“那你们说多少钱?”
“五十,爱卖就卖,不卖拉倒。”
小贩去看陈孑然。
陈孑然也放下收音机,点头:“五十我就买。”
卖五十块小贩也赚翻了,骂骂咧咧同意,给陈孑然拿了一个,装作自己亏大了的样子,唉声叹气地走了。
陈孑然拿到手后偷偷试了试录音功能,虽然没有十分清晰,可录个证据已经够了,她把收音机揣进兜里,想着什么时候找机会塞到离那两个领队贴身的地方去。
下午,火车离临渊市还有七八个站,快到了一个叫石湾坝市的地方,两个领队忽然撵着姑娘们赶紧收拾行李,说要下车了。
“怎么突然就下车?还没到临渊啊?”
“临渊那边的工厂招满人了,老板在石湾坝也有工厂,反正工资待遇都是一样的,在那打工不都是打工么?快下车,要是耽误了你就一个人去临渊打工吧。”男人恶狠狠地说。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被他一威胁,不敢耽误,纷纷下车,只有那个帮陈孑然砍价的姑娘磨磨蹭蹭落在后面,拖着行李箱和陈孑然并排走,悄声道:“这俩家伙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