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上面熟悉的人,迟暮眉心一跳,这画里面的人分明就是小七。
他卷好这幅画,又打开另一幅,上面的少女依然是穿着白色的纱裙,坐在这间神庙庭院中的桃花树枝上,微风轻轻吹起她的头发,调皮的发丝扫过正倚靠着庞大树干闭眼睡觉的她,她手中握着一条红色的丝带,而另一端被画在画卷之外,地上铺了满满一层桃花瓣,美的宁静。
迟暮看完这幅,又打开另外一副。
所有的画卷上面,画的全都是小七,而在画卷右下的落款画作,皆是一人:宋青州。
一时间,‘宋青州和小七难道是转世恋人’这个念头充斥了迟暮的大脑,他可以百分百确认,现在在他面前的人就是小七,但是她不认识自己,而这个作画的宋青州他也没见过,画上的‘小七’又并不是他的表妹小七。
进入这本书并不是随机,而是它一直都在等着小七,等着她靠近,然后进到桃花源记,为了达成目的。
“看完了吗?”一道凉凉的声音突然响起。
迟暮回过神来,看向站在障子门口的小七,他扬了扬手中的画,玩味一笑:“还没看完呢,好画需要慢慢欣赏,尤其是这副,上面的题字‘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字体潦草又难看,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作画的人亲笔所写,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自恋。”他眉梢一挑,“你觉得是谁?”
如果是小七本人,此刻早都已经捂住脸,然后作势要打他但是完全不敢下手,矫揉造作的嗔道:“哎呀表哥,这肯定是我家青州用左手写的啦。”
但是面前这个小七不是,她只是一个占具小七身体的魂灵。
“不管你是谁,现在、立刻、马上从她身体里面出去。”迟暮缓缓开口,刚才还不正经的他表情倏然变得冷漠,周身的懒散一旦褪去,他眉眼中的淡漠和威压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危险在空气中蔓延,打的小七一个措不及防,“想让我帮你做事,就先把人还给我。”
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撕裂,挟裹着凌厉的风吹向两人,搁在案上的画被吹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响声。
好一会儿,小七才冷声道:“你发现了。”
明明应该是疑问句,在她口中却变成了陈述句。
“发现很难吗?”迟暮耸肩,身上危险的气息突然一收,又变回平时那个懒散又有些漫不经心的状态,仿佛刚才的他不过是片刻幻觉,他目光瞥向她的脚踝,似笑非笑,“你想假扮她,怎么样也要好好装一下,首先这个脚链你就应该毁掉。”
“毁不掉。”小七面无表情的开口,“具有凤凰神力的脚链,我毁不掉。”
具有凤凰神力的脚链?
迟暮心中一震,没有想到脚链还有这层来历,他慢条斯理的把画卷起来,边说道:“说吧,你想求什么愿?帮你破解诅咒?”
“不。”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小七轻声说道,“桃花树上的亡灵不配超生,诅咒不能消失,我希望你能带走凤凰的尸体,他不该被困在这里。”
“带走凤凰尸体?”迟暮挑眉。
“他就埋在桃花树下。”小七说道,“只要你带走他,我就把梁郁柒还给你,让你离开这本书。”
迟暮狐疑:“这么简单?”
小七薄唇轻启,似是还想再说什么,表情却猝然一变,波澜平静的瞳孔变得婉转多情,又在一瞬间切换回来。她扶住障子门,转身踉踉跄跄的跑走。
迟暮想追上去,却突然听见庭院中传来敲木鱼的声音,他迅速合上画卷过去,在要走近的时候居然看见一个穿着松垮的火红长袍的男人站在桃花树下,一头青丝温柔垂顺在他脑后,他动作缓慢的敲着木鱼,微微侧着脸看自己双手,俊美的面容上毫无表情,俨然就是宋青州的长相。
他的身形似一道薄雾,甚至能够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庞大的树干,只消风一吹就已经消散,而刚才被他握在手中的木鱼,正安稳的放在地上,仿佛刚才看到的人、听见的声音都只不过是迟暮出现的幻觉。
真的是宋青州。
长得一模一样,却散发着不同气质的宋青州。
迟暮走到桃花树下,捡起木鱼。
这谜一样的故事,让人充满探索的欲望。
迟暮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慰问一样刚才看起来非常不好的小七,他转身离开桃花树,却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停住脚步,双眸骤睁,回过头时的双眸凌厉又不可置信,却在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情况下缓缓归于平静。
是在这里不知日夜糊涂了吗?
为什么他刚才居然闻到了胡自狸独有的洗发水的味道?
还是说,不过是分开没多久,他就太想胡自狸而产生幻觉了?
这说明他对那只狐狸果然是真爱没错了。
迟暮转回身,刚走两步又似乎闻到了那股味道,这般隐隐绰绰仿佛雾般在鼻尖挥来荡去,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倏然前院传来重物落地的坠落声,迟暮被顾不上这里的奇怪,快步走到前院,只见房间中唯一的桌子被小七掀翻在地,她晕倒在地上,额头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汗水。
想来刚才那声响动就是桌子砸在地上的声音了。
轻轻松松把人抱起来,迟暮抱着她往房间走。
手臂突然被一股重力紧紧掐住,迟暮猝不及防没在喉咙里卡住那一声闷哼,低下头恶狠狠的瞪了眼小七,咬牙道:“给老子松手。”
睁开双眼的小七一脸虚弱,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糊了满脸,她唇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配在那张煞白的脸上怎么看怎么诡异。
她艰难的喘气,半死不活的喊道:“表……哥……”
第63章
咬在嘴里的糖葫芦越吃越没有味道,吃到最后一颗简直如同嚼蜡。
胡咧咧呸的一声吐出来,皱着眉头一脸古怪:“这玩意儿怎么越吃越难吃?我还以为自己在咬蜡烛。”
竹签上挂着咬了一半的最后一颗糖葫芦,被胡咧咧拿在面前看来看去,胡自狸凑近闻了闻,一股很淡的香烛味在鼻尖萦绕不去,如果不是特别深究,只怕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他沉声道:“别吃了。”
胡咧咧点点头,还在呸呸吐舌头:“就算表哥你不说我也不打算吃了,太难吃了。”
他一脸难受,脸都皱成一团,苦兮兮的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商家拿了坏山楂滥竽充数。”
“不是商家滥竽充数,是你吃的根本你不是糖葫芦。”胡自狸把胡咧咧头上的面具戴好,将他的脸挡在面具之后。
胡咧咧疑惑道:“那我吃的什么?”
胡自狸语气轻且淡:“香烛吧。”
“哦,香烛。”胡咧咧摇头晃脑的应了声,随即身子一僵,机械的转过头,一字一句、惊疑不定的问道“我、刚、才、吃、的、是、香、烛?”
胡自狸揉揉他的脑袋:“放心,没毒,不会死。”
胡咧咧:“……!!!”
“这根本就不是香烛有没有毒的事!”胡咧咧激动的双眼都含着泪,委屈又害怕,“是为什么我吃的糖葫芦是香烛,我只想吃糖葫芦啊表哥!”
“我知道。”胡自狸见胡咧咧一大男孩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吃了这次亏就要记住,以后陌生人给的食物不能吃。”
“这不一样!”胡咧咧万分痛苦,“谁知道这村民居然丧心病狂用香烛来做糖葫芦!这是欺骗买家!在我们现世是要被告到消协甚至找警察的!”
胡自狸拿过竹签敲他脑袋:“狐狸幼儿园园长小时候就教过,不要吃陌生人给的食物,正好今天给你生动的上一课。”
胡咧咧委屈又不敢言:“……”
毕竟是他动的手接过糖葫芦,说什么也怪不得人家整蛊到他头上。
身边戴着面具的村民们拿着手中买到的各式小玩意儿,尝着美味的小吃,形形色色的路过两人身边,谁都没有把穿着现世‘奇怪’服装的他们当成异类。
黑暗中的灯火将他们面具上画着各种各样的桃花照射的仿佛隐隐发光,耳边是村民们的欢声笑语,属于高台之下的篝火处,跳舞的小七已经不见,但是他们却依然围着篝火快乐的跳舞,不曾停下,也不知疲惫。
胡自狸带着胡咧咧离开庙会,回到最开始的侧门处。
彼时给他们带路的小猫坐在打开的障子门前,正舔着自己的毛,看见两人戴着面具出现,喵了一声后,趴在榻榻米上睡着了。
“表哥,再回去玩会儿吧?”胡咧咧好了伤疤忘了疼,完全没记住吃香烛这个教训,还想再回去,“我看那里卖的小玩意儿还挺有意思的,买不起我们可以看看。”
胡自狸取下面具,偏头看向明明隔得他们不是很远,但是声音却像是远在千米之外的庙会人群,那里灯光隐绰,似阑珊处的不真实。
他回过头,心中的猜测已经得到证实:“不必再过去。”
“怎么?”
胡自狸叹了口气:“那群村民都不过是亡灵,亡灵爱香烛,自然吃食也是香烛。”
话音落下,那睡觉的小猫懒洋洋的掀起眼皮瞧了胡自狸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他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