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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上了四楼。
秦栯在MGT的宿舍也在四楼,两幢别墅明明构造不同,但林淮跟他一起,深深浅浅地迈着步子,一前一后地走在走廊上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产生些时间重叠的错觉。
上一次带人来可能是因为都在烦Ghost这个账号的事,没那么多功夫给他们胡思乱想。
毕竟有些事,一想就容易吵起来。
野火已经下了楼,房间其实阿姨都打扫过,床铺也都是新换的,桌子都刚擦洗完,一眼过去还洇着水光,看起来要比其他几间还要干净得多,林淮一进房间,看见那只动都没动的行李箱的瞬间,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他冷着脸,转身欲走,秦栯却堵在门口,下巴冲床上点了点:“别急,问些东西。坐过去。”
这架势跟在楼下那副游刃有余调戏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林淮心知要出事,眼睛本能地眨了两下,低声开口:“什么?”
这小孩声音一旦放的低软就会柔和那一身凌厉的傲骨和锐气,像是猫科动物收了利爪轻挠毛发。
秦栯勾了唇角,反问:“再撒娇?”
——撒娇我就惯着你?
惯是要惯的,但不是现在。
“坐过去。”他低声重复,带上些命令的意思。
有些话不适合在初次重逢的场合下问,不代表就会一直都不问。
秦栯拉过张椅子,坐在林淮对面,房间里还有之前吸完随手扔在桌面的烟蒂,林淮就盯着那块听秦栯在他对面问:“多大了?”
“18。”
“书念完了吗?”
手指在手心攥了攥,林淮闷声道:“念完了。”
秦栯不带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你是说九年义务教育还是幼儿园学前教育?”
林淮:“……”
他不想回答,开始沉默,秦栯心知肚明,也不逼他,而是问:“为什么删了我?”
这问题还不如前一个。
该怎么说呢。
犯了病?
想死?
死之前又觉得该有个交代?
然后点开你的头像了。
又不想死了。
可是活着好累。
不想再看到你。
又忍不住想要再近一点,想要抓得再紧一些。
然而自己还在泥沼中挣扎。
根系开始腐烂,阳光被土壤隔绝。
怎么抓。
明明废了很大力气才去找你的,为什么又把我送走?
被送走那么多次了,为什么你也不想要我?
不想要我,那就算了吧。
……
林淮没吭声,连烟蒂都不看了,低头盯着鞋面。
过了几秒,秦栯又问:“为什么打职业?”
终于有能回答的了。
林淮松了一口气,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缓慢而又坚定地说:“你说的。”
秦栯失笑:“我说什么了?”
“你说了,打的赢你我就能留下来。”
这话过了两年,说的人不记得了,听的人还记得清清楚楚的:“今年4月21号,春季赛结束那天,你登了个小号打排位,战绩3/8/5。”
这战绩听起来都有些假,说出去没人敢信是Ghost能打出来的。
秦栯闻言却整个人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松动。
林淮说:“你拿的是补位,射手艾森,我用的是罗蒙德拉,23分46秒,线上单杀。”
周遭算不上特别安静,门开着,楼下训练室的门也开着,桌椅拖动的声音偶尔会传上来,呲呲啦啦的,秦栯静默了一会,倏然勾出个笑:“是你啊……你当时录个屏往外发,我那时候就能退役了。”
林淮眉头一下拧了起来:“我不会往外发。”过了两秒,他补充,“以后也不会。”
秦栯没忍住,抬手朝他脑门上招呼了一下:“口气不小,你以为你能赢我多少次?”
赢不了,很难。
如果不是手伤到连正常训练都无法进行,他根本赢不了秦栯。
林淮视线又往下落,盯着他手腕,秦栯却问:“那怎么进了SWN?”
林淮:“什么?”
“野火跟我说你是他骗过来的。”
林淮反应了好一会,低声道:“不算。我当时想去MGT。”
“然后呢?”
然后?
然后野某人豪气干云地说:“Ghost肯定受伤了,状态下滑得太鸡儿快,MGT向来不做人,大神你来我这吧,你来我这到时候我还能给秦栯包圆过来,我钱多,当然,你也可以当我人傻。”
林淮向来不懂人情世故,但却下意识觉得这话不能往外蹦,一蹦野火可能要在坟上蹦三蹦。
他眼珠子微转,道:“然后火哥就来我直播间了。”
秦栯看着他,过了会儿,低声笑了笑,“撒谎。”
林淮心一跳。
秦栯却说:“撒谎没事,别当着我面喊别人哥。”
很气人。
就算没血缘,好歹也跟在他后面做了两年兄弟,成天的认别人做哥哥算怎么回事?
小虫子钻了心,秦栯有些痒,手指无意识地搓了几下,没忍住,抬手挑起林淮下巴:“来,喵一声。”
林淮:喵?
秦栯笑着,像人贩子似的:“听话,喵一声。”
林淮:“……喵?”
尾音上扬,小钩子化了实,猛地一下钻进身体勾住心肺都微不可查地震动,五脏六腑像是被挠错了位。
秦栯懵住两秒陡然放下手,站起身抬手按住他脑袋冲下不给林淮看见自己表情,声音却还是散漫的:“再有下次就让你学狗叫,下下次学猪叫,然后我会录音。”
“给你做成闹铃。”他沉着脸说。
第26章 “打的什么玩意。”……
“喵。”
“喵呜~”
“喵喵喵!”
“喵嗷!”
墙角种了两棵夹竹桃, 去年叶子都快僵死了,今年却活了过来,开着细小的玫红色花卉, 甚至能给树下两只小动物提供个蹲的阴影。
猫是黑色的,瘸了一条后退,眼睛还瞎了一只,带着皮.肉外翻的抓痕, 胡子又长又乱,一眼看过去就是外面长街上随处可见的、凶得不像话、见人就会挠会叫的疯猫。
青蛙在角落里叫着,声响顺着晚风四散开。黑猫龇牙咧嘴的,冲着它面前一只乖的不像话的小动物。
说是小动物也不合适,那是个人。
就是很矮很瘦,皮肤还透着些营养不良的苍白, 蹲那蹲着, 一言不发, 一双招子倒是亮晶晶, 但好像不觉得涩一般,半天也不眨一下。
“啪嗒——”
“喵呜!”
一颗小石子砸到树干上,又滚了好几道, 惊了一直跟人对峙的猫,条件反射地尖叫出声, 三两下蹿上了树又顺着院墙跳了出来, 消失在山道上。
那小“动物”却没说话,连眼睛都没眨,盯着那块不规则的小石子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朝声源处望去。
这是一间很大的院子,草坪被车道分开, 晚霞铺满了六月的天空,路灯却间错亮了起来,照在院中房里来来回回的人群身上,一个个妆容精致举止得体,有种隔世的恍惚不真实感。
林淮从他偏安一隅的真实中抬起头,撞进这片迷离的虚假幻影,看见夹竹桃后站了一个人,年纪看起来才十多岁,却穿着相当服帖的小西装,头发抓的蓬松干净,微弯着腰,已经显出骨相形状的精致脸庞上带着毫不刻意做作的笑:“你就是二叔家新养的小孩吗?来,叫我一声哥哥听听。”
……
林淮一觉睡醒,却还是生了些困意,调了个方向脸在枕头上蹭了蹭。
——这是睡足、做了好梦之后的赖床讯息。
他在SWN年纪最小,就算晚上练的很迟,第二天也不会起的特别晚,可这时候捞过手机一看,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林淮闭眼又眯了一会,猛地一下坐起来睁开眼睛,觉出些不对。
一,他刚刚看完时间第一反应居然是今天的团队训练项目安排在晚上,他好像还可以再赖一会床。
二,他经常做梦,一做梦就是从一个无边无际的孤独中跌入另一个更加深刻的孤独,往往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又会在离了被窝的空气中被迅速蒸发。
三,可是刚刚…他梦到秦栯了。
林淮:“……”
操。都怪那声猫叫。
再往后一想,小冰块脸色一下煞白。
秦栯好像……搬进来了。
家长搬了进来,他一觉睡到下午。
林淮突然有些慌。
虽然说除了正规的比赛月,老姚有的时候会控制他们的作息时间,不准睡的太迟之外,大部分时间众人都是各自安排,只要能保证每天该有的训练量以及在晚上六点到九点的绝对清醒,你就是睡到地震不起来都没关系。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林淮下楼,路过门口穿衣镜,步子却停了下来,又转身换下了一身居家服和拖鞋。
甚至还穿了套秋衣秋裤,把自己裹成了个球。
训练室里就周一一个人,SWN一队训练室的桌子都是独立分散开,也没什么具体的摆放位置和讲究,只要各种电线网线足够长,就算你今天在窗边,明天连人带桌子搬到门口都没人说话。
所以林淮一进去,先是看到自己的机位还在原位,旁边却多了张桌子,桌子上还放了个保温杯,杯口拧的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