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修在手工技能这一块十分可圈可点,大到武器机甲方面的装备改装,小到搭一个高效还便携好收纳的烧烤架,再到比较生活化的传统手工艺烹调技术,以及户外生存时期的临时基地搭建等等。
反正,但凡是比较讲究手动操作,对动手能力要求较高的地方,这人活像在参军前打过一百份工,还全都是技术方向,业务覆盖不同,他什么都能上手鼓捣一番。
成效很出乎崖会泉意料,都还不错。
就为这事,崖会泉记得,沃修还又在他面前自夸过一回,中心思想还是“幸好你是遇上我,不然要出大麻烦”,只不过自夸的具体方向又变了,不再是吹嘘自身性格好,是吹动手能力好。
“居家旅行战斗生活冒险必备”——此人很大言不惭地给自己贴了这么个伟大标签,他自夸的时候,顺手还把串着肉块、蘑菇以及一种荒星特色植物的烤串朝崖会泉递过来。
那是经由这位“生活冒险必备人士”之手折腾出的新烧烤菜单。
他们面前还支起了一口同样是手工制造的锅,里面煮着海菜与不管生前什么样,反正经过沃修提前处理后,崖会泉也已经看不出人家本来面目的鱼肉块。
锅里的鱼汤已经渐渐泛出白,会偶尔咕嘟鼓两个泡泡,崖会泉便觉得沃修很心机。
一边自夸一边试图让他“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可能吗?做什么梦?
“……”崖会泉把烤串接过来,没说什么话,默默吃了。
“这个人有毒。”他当时十分坚定地想。
而“有毒”再加上崖会泉一贯安在沃修头顶的“有病”标签,沃修被崖会泉合理怀疑为自带某种新型大脑病毒,能干扰他人脑波,才会远程劫持了他的脑子,让他莫名其妙做跟想法背道而驰的事。
“少爷。”百里的声音像雨夜里落上玻璃窗的第一滴水,起先悄然落下,没能立即惹人注意,但很快,随着雨滴持续不断敲起窗台,它们孜孜不倦,总能让人不得不醒过来,发觉它们存在。
“嗯?”崖会泉终于听到百里叫自己,他随意应了一声。
“如果您感到有些疲惫了,我建议您上楼洗漱,尽早回房间休息。”百里说。
崖会泉便这才意识到,客厅里之前还快吵翻天的音乐声已经停止很久,这间屋子也早恢复它在夜晚应有的安宁了。
在这个私人小客厅以外,家里其他区域的照明都已自动进入夜间节能状态,大半个房屋安静笼在昏暗里,和外面的夜色一样沉寂。
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我知道了。”崖会泉没反驳电子管家的话,就仿佛是从回忆里带下来的“病毒”效力还在。
百里又说:“好的,我想黎先生会很乐意去亲自为您准备浴室,但您能考虑先放开它吗?”
崖会泉终于注意到的第二件事,即是他的猫已被他不知不觉抱了很久,他还一直有事没事地扒拉人家毛发。
从开始放唢呐到思维飞去天边,直接走了一个为时不短的神,他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多久,黎旦旦就在他手上呆了多久,被他无意识地薅了多久。
崖会泉松开手时,发现猫尾巴尖上的毛都疑似被他给捋塌了,让他当即有点担心,怕黎旦旦作为一只“青少猫”,本来还没怎么掉毛,就要先被他给人工薅秃,变成一只少年斑秃猫,给猫生造成无可挽回的打击。
“你怎么也不知道出声抗议?”崖会泉紧急反向捋了捋那一片毛。
黎旦旦还不至于说被人摸得久一点,便要面对斑秃危机,它的毛发和普通猫也不太一样,要比一般家猫更厚实。
体会到了非常少见的“逆毛式顺毛”,它虽说觉得这滋味有点怪怪的,不过人是一片好心,它也没阻止,只把捂得很暖和的两只前爪搭到人手背上,给了崖会泉一个表示放心地拍拍。
“没什么事。”黎旦旦说。
等人将手拿走,它自行抖抖毛,把自己从耳朵尖到尾巴尖都尽情甩了一遍,就又是一只毛发舒展的毛茸茸。
“看,好了。”黎旦旦又说。
崖会泉对喵语的理解力不如百里,在猫试图与他对话时,人猫之间经常出现信息对接偏差。
但今天这会,他对猫语的解读正确无误,精准听出了猫的宽慰与安抚。
他低头与猫对视,目光刚好垂落到了黎旦旦的那双蓝眼睛里。
崖会泉有个非常短暂的停顿。
黎旦旦接着便看见,人忽然抬起手,指尖直朝着它的眼睛探过来。
不管是什么生物,当有异物靠向眼睛时,只要距离与时间足够,第一反应都是扭头避开。
黎旦旦没避。
猫给予了人足够多的信任,只在指尖触到它眼周绒毛时出于条件反射,闭了一下那只眼睛,睁着另一只静静注视着人。
甚至有点像猫对人做了一个小小的wink。
崖会泉摸了摸猫同样温暖的眼周,他的手指在猫眼尾停了几秒。
“你们眼睛是很像。”崖会泉说,“你长大之后虹膜颜色好像变浅了一点,小时候看着还不太一样。”
黎旦旦这回没说话。
猫只轻轻歪了下头。
崖会泉的手从猫眼睛附近挪走,往下移,又点了点黎旦旦的鼻头。
“音乐审美也像。”崖会泉又说。
还是几个月以前,同样是在这个小客厅,当那首很吵闹的乐曲放完之后,一脑门起床气的人也跟他的猫说了差不多的感慨。
黎旦旦分辨出了人两次说起同一句话时的语气变化。
崖会泉上次这么说时,听起来更无奈一些,神色里夹带的诧异成分也更多一些,为“猫竟然能听唢呐”这事新奇又啼笑皆非。
这次,那句话听起来就更像一句情绪复杂的感慨。
猫敏锐觉得人的情绪似乎不算好,却也不能算作常规意义上的糟。
它继续安静望着那人面庞,看见对方眼眉是舒展的,目光又往下垂,嘴角并未绷紧,可也不像是想笑的模样。
为什么这个表情?
所谓“体验生活”,用尾巴想都该知道是希望去体验生活好的那一面,更有乐趣且更丰富多彩的那面,对吧?
露出这种表情给我看,不怕我回来突击查岗时看得心肌梗塞吗?直接把我给心梗到又原地送走怎么办?
这些念头像是突然出现在猫脑海中的,然而它们又萌生得如此流畅,没有丝毫滞塞地涌进头脑里,就像它本来就应该会这么想。
有那么片刻,完全归属于人的思维占了上风。
他睁开眼,透过完全一致的蓝眼睛看到一个惦记的人,仅匆匆一瞥也留下了“难以放心”的印象。
“……你不舒服吗?”
崖会泉的声音落进黎旦旦耳朵里,猫倏地眨眼,瞳孔有短暂的形状变更。
从崖会泉的视角看来,他的猫刚刚只是与他四目相对了片刻,接着忽然就甩起脑袋。
猫似乎遭遇了一桩突发性事件,还令猫不太适应。
甩头动作恰好让崖会泉错过了猫的瞳孔变化,他没留意到这个,只把自己的手又小心覆在了猫的脑袋上,把猫从头顶摸到后脑勺,再绕到前面挠挠下巴。
这么耽搁过一阵后,也确实很晚了,崖会泉在确定猫没什么大问题后放下心,他看一眼时间,从沙发上起身:“走,上楼。”
黎旦旦随着人起身跳下沙发,仗着它能四条腿运动,先一步去到楼上,帮人安排好了早该安排的浴室。
猫说不好自己方才是出了什么问题,那种思维临时拓展更替的滋味非常突然,即便这会那感觉已经又消失,也像余韵犹在,让它变得比以往对人还要更操心一些,总想更多照顾这个人一些。
崖会泉没领会到黎旦旦的这份心意,也毫不知情他正在面临一份比过去更旺盛的照顾欲。
看着猫几乎眨眼消失在跟前的身影,崖会泉只本要往前迈的脚步一停。
“百里。”他说,“黎旦旦的速度是不是变快了?”
“是的。”电子管家就肯定地说,“考虑到黎先生在年纪还小时,就已经速度不慢,在它略微长大,四支力量更加强健的现在,我认为速度翻倍上升是一种正常现象。”
崖会泉便被电子管家说服了,他也没再多想,“嗯”了一声后继续踏上上楼的台阶。
等人到达自己的浴室门口,服务周到的黎旦旦就已经不只调好了室温与水温,电动毛巾架也已经预热,正在烘着上面垂挂的毛巾与浴袍,确保待会人洗浴出来,一伸手够到的毛巾衣服都是干燥又暖和的。
崖会泉走进浴室的时候,猫正好跳下深灰色调的洗漱台,看起来是准备与人擦身而过,从浴室里出去。
崖会泉低头看猫一眼:“你今天不准备在浴室里当安全员?”
这是一句调侃一样的认真询问。
因为按着崖会泉的经验,平常他单独在浴室里时,十次里有至少七八次,猫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就开了门,溜进来,再像一个没人招聘也硬要上岗的浴室安全员似的,蹲在洗漱台的台面上,保持着一定距离守到人洗完关水,再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