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萱萱看起来还算淡定，但是脸上也有一丝惊惧，手还不自觉地放在了小腹上。
向元春的两个同事一向很沉默，这回更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只有向元春，神情似乎还有些轻松，“留这儿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姑娘的哭声更大了。
叶涛摸了摸右边口袋里刘良的卡片，沉吟许久准备说话的时候，孙奕突然站了起来。
“我出去走走。”
说完，她就有些踉跄地出了旅馆。
罗艺有些不放心，跟着追了出去。
孙奕走在大街上，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哈出了一口白气。
罗艺静静地跟在落后于他一步的地方，没有说话。
孙奕扯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转头和罗艺说道：“你是研究生吧？好厉害啊。”
罗艺顿了一下，点了点头，“运气比较好而已。”
孙奕又哈出了一口白气，“我挺没用的，刚工作一年，被一个男的骗了。我以为是我的人格魅力让他动心，没想到却是我手里那些公司数据。”
罗艺没说话，默默陪她发泄着。
孙奕苦笑一声，“工作了一年，什么都没有留下。连本科存的钱都花在了那个男人身上。最后分手的时候，他竟然还说我一个本科毕业，能和他一个海归谈恋爱，是我高攀。”
孙奕嗤笑了一声，“然后我就和疯了一样，工作辞了，脱产考研。朋友朋友不理解，公司公司不给最后的工资，也就还有我妈，从小就觉得我做什么都行。天天给我打电话，给我转钱，跟我说考不上没关系，回来工作一样的。”
孙奕吸了吸鼻子，抬手直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今天在面包店看见我妈了，我好想她啊，我好想她。”
罗艺赶紧上前，给她递了纸，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孙奕蹲在路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真的没用，我挣了那点儿钱，啥也没给我妈买，还在接受她的补贴。明明说好了进社会之后不要再让我妈操心了，结果还是这个破样子，我有什么用啊我……”
罗艺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背，安静地陪她发泄着。
孙奕想起了那些在自习室里学不进去却还是咬牙使劲儿逼自己学的时候。想起了坚持不下去，就要崩溃的时妈妈在电话那边温柔说着没事的时候。想起了自己妈妈这么多年，一个人抚养她长大，从来不说哭不说累也不说没有钱，总是温温柔柔朝着自己笑的样子……
她不想死！
突然，孙奕直起身子，眼角还挂着泪：“罗艺，我就去和书店老板娘说一句话，就一句话，行吗？”
罗艺下意识地就想劝阻，但是孙奕已经跑出去了。
她立马回头跑去旅馆喊了一声孙奕去找书店老板娘了，就转头去追她。
罗艺和众人赶到的时候，孙奕正抱着书店老板娘嚎啕大哭。
见到众人赶来，孙奕把自己的卡片递给了罗艺，一脸无畏：“卡片上的内容是成全，我成全能出去的人出去，我也希望你们能成全我留在这里。”
罗艺没有接下卡片，眼神坚定：“她不是你妈妈。”
孙奕淡淡笑道，“可我回不去了，我已经死了啊。”
罗艺拧眉，“你在说什么？现在还没有到要放弃的时候，我们还有时间去想别的办法。”
孙奕却笑着摇摇头，神色十分平静地扫过了从18年一起来的众人。
“你们还没有想起来吗？”孙奕问道，“我们是一个航班上的乘客。”
“回家过年的飞机出事儿了。我们早就死了，回不去了。”
“这就是破解的方法，这也是‘成全’的意思。因为我们早就死了，所以只能30年的叶涛和罗艺出去。”孙奕淡淡说道，“至于雪孩子说的许愿，不就是我们在飞机上最后的模样吗？”
孙奕的轻笑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犹如一记重拳，闷闷地砸在胸口，痛得让人喘不过来气。
记忆的缺口在这一瞬间有了最合理的解释，所有人的脸都一片惨白。
郑芸夫妇激动的是第一次坐飞机。元元和高谦不安的是第一回 见家长。韩萱萱紧张的是因为怀了领导的孩子。
而向元春觉得留在这里好，是因为公司周转不灵，所有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他就是活着，也要进牢里。
18年来的众人似乎能听见耳边巨大的呼啸，风流和高压似乎将所有人隔绝，压得他们气都喘不匀。
罗艺瞬觉不对，上前就准备把孙奕拉回来，却被她快速躲开，淡淡说道：“我真的愿意留在这里。求求你们了，让我留在这里吧。我成全你们，你们也成全我，好吗？”
罗艺刚说完，众人就看到从她的脚已经变成实心的冰雕状，而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大，三分钟后，她只剩下了一个头还留在外面。
孙奕微微笑着，把卡片抛了出去。
“谢谢。”
她最后说。
众人看着冰人脚下的卡片，没有一人愿意上前。
半晌后叶涛走上前，捡起了卡片，上面的“成全”变成了黑字，如同在缅怀孙奕一般。
他抬头准备说话时，却看到队伍里的郑芸夫妇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他低呼一声“不好”后，众人赶紧出了书店。
就在书店不远处，郑芸夫妇正在和一个黑黑的小男孩儿以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说着话。
夫妻俩脸上的表情都很平和，平日里一直嗓门很大的郑芸阿姨此时都柔声细语的。
沈亭北不忍地走过去，郑芸抬眸看着众人，温柔地笑了笑，把自己和罗云强的卡片都拿了出来：“我们也不走了，这里挺好的。”
沈亭北皱眉说道：“孙奕只是说出事儿了，但究竟是不是还两说，说不定现在你们是在一个时间暂停的时空里，为自己搏一条生路呢？而且你们现实世界里的小孩儿怎么办？”
郑芸牵着小女孩儿，摆摆手，神色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们两个娃，前年夏天的时候掉进河里了，没救回来。所以我才和老罗出去打工了。火车票没买上，还是我老板心疼我们，给我们买了飞机票。第一次坐飞机哩，好高哦！”
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罗云强也开口说道：“我们就留在这里了，还有两个娃可以照顾。不论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我们都会在这里好好生活的。”
沈亭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原地看着郑芸递过来的两张卡片，也没有伸手去拿。
郑芸和罗云强已经开始变成冰人了。
郑芸把自己的卡片一丢，冲着叶涛大声说道：“后生，一定要出去啊！”
郑芸和罗云强也变成了冰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现在18年来的人，就只剩下了韩萱萱、向元春三人还有高谦和元元这对情侣了。
叶涛严肃地对着他们说道:“不要自己行动了，一定还有办法走出去，不要自己放弃自己。”
第20章
高谦紧紧牵住元元的手，坚定对着叶涛说道：“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我和元元要出去结婚。”
元元默默流着泪，紧紧地抱住了高谦。
众人心情沉重地回到旅馆，准备等着薇薇安的指令下达之后再去工作的地方，突然就听到后山的雪原突然传出来一阵巨响。
大家惊惧地看向了表情突然狰狞的薇薇安。
“雪原塌了，雪原塌了！”薇薇安疯狂地摇铃，“我出去帮忙了，你们在这里呆着，绝对不要出去！绝对不能出去！”
薇薇安吼完，就放下了摇铃，冲出了旅馆。
叶涛和沈亭北意识到不对，去拧旅馆的门时，发现旅馆所有的出口已经被堵住了。
薇薇安是真的不让他们出去。
但叶涛和沈亭北两人却并没有怎么慌乱，只觉得现在是个好机会。
“后山雪原塌了，晚上雪孩子和那个大雪人可能不会去喷泉广场。门都在那里立着了，硬闯也要多闯出去几个人。到时候18年的人先拉门出去。”叶涛沉着冷静地安排着。
高谦牵着元元的手，带头坚定点头：“硬闯也要多闯出去几个人。”
其余人也像是被鼓舞了一般，纷纷点头说好。
沈亭北拽了拽叶涛，把他拉到了一边，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眼神平静。
“刘良的卡片给我。”
叶涛顿了顿，半晌后，才缓缓动作，把右边口袋里一直藏着的卡片拿了出来。
沈亭北眯着眼睛接过了卡片，“果然，你一直在骗我！”
叶涛沉默了一会儿，“可我觉得，就算是现在，你也看不懂这卡片上的内容。”
沈亭北不信邪，展开卡片，看起了上面的内容。半分钟后，他紧紧拧住了双眉
“沈亭北会找到你们每个人的归宿，他是最好的。这里是他熟悉的地方。”
“……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沈亭北抬眸，“这个小镇总是把我放在一个很奇怪的位置，仿佛凌驾于众人，对每个生命都有一种奇怪的优越感甚至漠视。”
“你不喜欢这种感觉？”叶涛脸上又出现了上一个世界才有的奇怪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