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钻进他衣服里,只露出半个头来,爪子勾着外套上的毛毛。
师兄从来没穿过动物毛皮哎!
这件是师父送的吗?偶尔穿一次还挺帅气的……
“这么急着走?”楚明知坐在庭院中,回头问,“雪可不小。”
任清欢拿起门口的斗笠戴在头上,头也不回地出门去:“我怕师妹等急了。”
楚明知摇头笑着叹息。
可巧的是,方才在温泉里抬头看天时,天空还是晴朗的,现在一出门却正赶上下雪,星星看不清楚,只有月光洒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白雪映得夜色明亮如昼。
任清欢骑着马,无休无止地赶路。
小猫一天中多半天都在睡着,时不时会醒,每次醒来,都没见他歇息过,很是心疼他,总会“喵喵”叫。
但是他脸上却全然不见倦容,反而越来越精神。
偶尔他会揉一揉小猫的头,把小猫塞进衣服里面,说一句:“冷不冷?别出来。让你自己留在家里你还粘人,跟我一起出来找师妹很辛苦吧?”
小猫心酸,抽动了一下粉红的鼻头,摇头。
傻师兄都不嫌辛苦,我怎么会呢?
小麻雀也跟了出来,戳在任清欢肩上,叽叽喳喳叫着:我也辛苦啊?怎么不夸我?就知道抱着小猫,也不知道给我加件厚衣服!
任清欢却只回头看了一眼:“猎鹰和小猫不一样,就应该辛苦一点,这种天气不算冷。”
颜子佩:“……”
气死了,本姑娘不是鹰啊
小猫得意地在任清欢胸膛上蹭头。
呵呵,师兄只喜欢毛绒小动物,不喜欢长羽毛的哦。
在任清欢毫不知情的勾心斗角中,一人一猫一鸟一路来到了飞鸿踏雪阁,岑绮思出阁十里相迎,也骑着马,还夸赞任清欢“意气风发”。
任清欢只淡淡地回道:“你不必如此,自己御剑先回吧,我说了会去就一定会去。”
岑绮思巧妙地绕开了他的提议:“雪中御剑,如月下把火,花间喝道,岂不煞风景?”
任清欢于是没有再同她多说,压低了帽檐。
岑绮思带他进了一片雪湖。
王庭没有任清欢想象的恢弘宫殿,只有一排前朝遗址似的城墙,湖心的飞鸿踏雪阁也不高,三层多年未曾修葺的旧楼而已,简直堪称简陋。
这能说什么王庭?就说是民宅也不为过。
皇帝却泰然地坐在第三层阁楼中,看着窗含西岭千秋雪。
在楼下系马时,任清欢回首看了一眼还下着雪的雪湖,赫然发现来时的马蹄印已经被雪填平,一如飞鸿踏过雪泥,了无踪迹。
“喵!”
小猫眼睛一亮,扑上了这块雪地打滚。
“哎,”任清欢无奈道,“别冻到,别碰坏人家东西,玩够了就上来找我。”
阁楼一层没有墙,只有六只立柱,中央的雪地上栽着一棵梅树,小猫在树下捞着飞落的梅花。
任清欢曾听白老爷讲过,屋中栽树,成一“困”字,不妥,但是皇帝似乎没这个讲究。
“陛下爱才,”岑绮思介绍道,“当年设立听雪阁时不为铺张,只为护住这两株残梅躲避风雪,所以绕梅而建。”
任清欢上楼梯时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问:“哪有两株?”
“哦,”岑绮思道,“原本有两株,一株名绮思,一株名逸思,逸思病了,就挖掉了。”
任清欢深刻怀疑,她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能给你们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任清欢并不买她的账,依旧是说,“但是给不了的我也没办法。”
王庭虽强,但合欢宗也不是对付不了。
不过岑绮思只是温和地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懂任公子的意思。”
二层零散地堆着一些闲书和茶叶,更不像是帝王家,一个黑衣男子走下来迎了两步,顺手放下两本旧书,拿了一罐沉茶。
“任公子,”他说,“请。”
任清欢拱手示意:“见过陛下。”
“我姓段,段应识,”他请任清欢落座,毫无架子,“此前已经听绮思说过你这次试剑不吝相助,你父亲当年也曾扶广厦之将倾,挽狂澜于即倒,你见我不用行人间礼节。”
任清欢正从袖中取酒,闻言动作一顿:“我父亲?”
“嗯?”他坐下沏茶,问,“云娘没同你说过?”
任清欢心想,我师父倒是说过我爹娘长得俊俏,但是她说话四六不着,也没什么谱啊。
比如这个段应识,看面相只有三、四十岁,很是英俊,根本不是云想容说过的老头儿嘛!
“你随了你父亲的姓氏,又长得很像他,所以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了他,一想起他,也想起了从前……”段应识给他端了一杯茶,问,“从前,我们段家在仙界也算是家大业大,是个炼器世家。试灵台,试过吗?那就是我段家留给整个仙界的法器。”
嚯,那可确实是大手笔。
“试过了,”任清欢老实道,“永无仙缘。”
段应识:“……”
“那也没什么,”岑绮思在一旁道,“我们陛下也是自废灵根,甘愿做个凡人。”
任清欢想问什么意思,段应识却不提,只继续刚才的话:“当年我们段家坐拥广厦,何等气派!如今你要去仙界,那些榜上有名的门派,什么音修五城十二楼、佛修天音寺,曾经都是在广厦之内偏安一隅的小门派而已。”
听到连家的五城十二楼时,任清欢不自觉握紧了茶杯。
“可惜树大招风,”段应识叹道,“多年前,谢小竹掌管妖窟,对广厦虎视眈眈,差一点就得手了,你父亲路见不平,一剑斩破了谢小竹的化神修为。”
这件事,岑绮思也是第一次听说。
她歪头看着段应识,眼中饱含孺慕之情,丝毫看不出是那个在桃林里杀死自己同胞兄长的人。
任清欢则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想,可能这就是谢小竹的命吧,他临死前会不会把我错认成我父亲,后悔对合欢宗下手呢?
不过他人已身死灵灭,这就无从得知了。
“那时,我们当家的为表谢意,还赠给你父亲一样神器,被你父亲随手赠给了合欢宗,”段应识喝了杯茶,慢条斯理道,“是把名叫溪水的剑。”
任清欢动作一顿,试探道:“是这把吗?”
段应识完全不在意他在自己面前取剑,岑绮思倒是有些警觉。
“正是,咦,”段应识还大胆地凑近看了看,问,“这剑怎么豁了一块?”
因为没有剑鞘,任清欢自从拿到这把剑之后,还没取出来过,这是第一次,经他提醒,任清欢仔细一看,发现剑尖一侧确实出现了几道细微裂痕。
任清欢吃惊道:“我拿到它时还没碎,拿到手后也没用过啊!”
段应识笑了:“稀奇,难道它成精了,自己出去打了一架?”
任清欢久久沉默不语。
剑,是有可能生剑灵的,但是……
“但就算是这样,”段应识又道,“它通体也是由明镜制成的,什么剑能把它斩碎?”
任清欢拍了拍自己的佩剑,小心地问:“普通的剑不行吗?比如我这把。”
“任公子在开玩笑,”段应识摇头笑道,“这种剑想伤到溪水,除非用剑的人是绝世高手,哦,你父亲应该算一个,当年他纵横仙界,据说强得不像人,像神。”
任清欢又一次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他才问:“……我父亲,他去了哪儿?”
“以他的修为,估计早就飞升了。”段应识劝道,“要我说,你也不必怪他,大多旷世奇才都有些怪癖,有些神兽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吃,可你安然长到这么大,又武功了得,不还是沾了他的福气?”
任清欢笑着摇头:“虎毒尚且不食子,什么样的神兽会吃自己的孩子。”
“龙啊,”段应识似乎很喜欢和他聊天,说话间已经喝了三杯茶,“一山不容二虎,小龙长大了是要和老龙抢水的,所以这种神兽都灭绝了,你看,我这里有把刀,是用龙牙做的——”
他掏出一把匕首,高举双手握着,用它斩向溪水。
岑绮思不禁后仰了一下。
任清欢也是胆子大的,毫无顾虑,动都没动,认认真真地看着,却见那匕首和剑身相接之处迸出火星,两把兵器却都毫发无伤!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看到没?”段应识得意道,“神器能媲美神兽的利爪利齿,这就是我段家做出来的东西。”
任清欢摸了一下他的匕首,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唇,突然问:“一条龙……寿命能有多长?”
“千百年?不好说,谁又见过呢?”段应识把双手收进袖子里,翻找起来,“这把匕首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不能送给你,不过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给你一点别的,让我看看……”
第一次见面,明明是想问别人要东西,却开始给别人送东西了?
聊了这么一会,任清欢已经摸清这位皇帝的性情。
基本是个老小孩。
“不用不用,”任清欢连连摆手,“我不是对龙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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