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一来,周青山越发觉得邵景行有内涵了。有钱人玩收藏的不少,但有好多不过是附庸风雅,有些更是直奔着会升值去的。真要问他们这东西的价值,他们也只能说出个“这东西是某某朝代的,肯定值大钱”之类的话,真是俗不可耐。
周青山自觉自己跟那些人不是一伙的,所以邵景行开口不论这犀雕是哪个朝代,又或者是什么著名工匠的作品,而是旁征博引地看透了工匠的巧妙构思,顿时就被周青山引为知己了——有没有价值,难道就只是用钱来衡量吗?收藏这东西,玩的就是心头好,喜欢价值万金,不喜欢了,凭它能卖多少钱也不稀罕!
想不到邵伯言的儿子是个妙人。周青山心里更喜欢了。正打算拉着邵景行再看看他的收藏,外头就有人来找——那边要唱生日歌上蛋糕了,周青山的女儿要求爸爸过去跟她一起吹蜡烛。
周青山这个女儿是快四十岁才生的,当时还算超生呢,罚了一大笔钱。所以周青山戏说女儿出生就“价值万金”,爱得真如掌上明珠一般。现在明珠要跟爸爸一起吹蜡烛,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去!
“小行一起。”既是老友的儿子,又是邵主任的侄子,还能做个收藏上的知己小友,周青山拉着邵景行就一起过去了。
那边大厅里,巨大的生日蛋糕已经用小车推了上来,大家围成一圈,中间是今天的小寿星周姝。
周姝今年十九岁,去年考上大学,所以今天请的客人有发小,有世交,有周青山生意上往来的朋友,也有她的大学同学,热闹非凡。
“爸爸!”周姝虽然已经算是成年人了,但在周青山面前还是爱撒娇,一见周青山进来就招手,“快来跟我一起吹蜡烛,爸爸也许愿。”
周青山看见女儿就高兴:“你过生日,应该你许愿啊。”
“我分爸爸一个愿望,一起许。”周姝嘴甜地说。
宝贝女儿连许愿都分他一半,周青山简直心都要醉了,也顾不得邵仲言叔侄,被女儿拉着就走到了蛋糕前面。
这蛋糕也是请来高级西点师精心制作,因为周姝属兔,所以蛋糕多层,制成小山模样,上头处处花草,还有十九只小兔子分布各处,有的在低头吃草,有的人立观望,还有的嬉戏打闹,也是栩栩如生,宛如画卷了。
十九根蜡烛都制成花朵灌木形状,错落点缀,燃起十九团小小的火焰。众人唱完生日歌,周青山跟女儿一起用力吹气,把十九根蜡烛全部吹灭,厅内顿时响起了欢呼声。
接下来就是分蛋糕了。周姝接过银餐刀,预备象征性地切一下——这蛋糕太大,一会儿会拿下去由厨师那边切成小块,然后分给客人。
一刀下去,周姝就被硌了一下,银餐刀很明显地切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
蛋糕里怎么会有硬东西?周姝不由得看了旁边的周青山一眼,难道是爸爸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吗?
其实生日礼物前几天已经送了,是一辆新车。不过生日当天在蛋糕里再藏一件礼物,也像是周青山会做的事。这个硬东西不大,应该是装着首饰的小盒子吧?也许是耳环,或者项链……
周姝想着,餐刀在蛋糕里拨拉了几下,就把那个硬东西拨出来了。因为粘了点奶油,所以她一时没认出那个黑色的东西是什么,不过看起来并不是首饰盒。
旁边站的近的人也看见周姝从蛋糕里切出东西来了。大家的想法是一样,都想看看周青山又准备了什么礼物,所以全都睁大眼睛看去。但还没等众人看清楚,就听周姝一声尖叫,手里的餐刀都扔了出去,自己倒退几步,撞在了人身上,脚下一扭险些摔倒。
被她撞上的正是邵景行。高跟鞋落在脚背上,踩得他险些也跟着惨叫一声。自从觉醒异能之后,他感觉自己的抗打击能力都跟着提高了呢,不然就周姝这尖尖的八公分高的鞋跟,简直能踩断骨头!
“宝宝,怎么了?”周青山也被女儿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连小名都叫出来了。
“那,那个——”周姝脸色煞白,手指着蛋糕里切出来的东西,居然都语不成声了。
邵景行一边把自己的脚从她的高跟鞋底下解救出来,一边抬眼去看,只见那个黑东西歪倒在托盘上,原来是个木头小人。
这个小人不像一般木偶那样雕刻精细。邵景行仔细看了两眼,发现这玩艺应该是天然生成的一块木瘿瘤,制作者只是根据它的形状略微加以打磨,使其更具人形。但这样一来,就显得这小人四肢扭曲地贴在身边,脑袋也不怎么规整,乍一看上去就像在忍受什么痛苦一般,很有爱德华蒙克的名作《呐喊》里那个面孔变形的主人公的风采,着实有点吓人。
这玩艺肯定不是什么礼物了,那就是有人恶意放进蛋糕里吓人的。周青山沉着脸看了一眼助理,助理立刻就带人去后厨了。
邵景行却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就算有人恶作剧,这么个小木头人,也不至于把周姝吓成这个样子吧?看她吓得面无人色,仿佛蛋糕里跳出来的是个鬼一样。
这时候,忽然旁边也传来了一声惊呼,有个女孩也一样的脸色发白,盯着小木人脱口而出:“这不是那个樟柳神吗?”
这下子,所有的客人都竖起耳朵来了。虽然不是所有的人都听清楚了,但只听见一个“神”字也就够了,顿时就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周青山脸色更阴沉了,用力咳嗽一声,示意妻子把周姝搀到书房去,一面向客人说道:“小姝身体不舒服,今天宴会就到这里吧。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再补办,今天就不留各位了。”
今天能来的人也都是跟周家有点关系的,不管心里怎么想,也不会有人不识相到非要留下来,说几句场面话安慰一下,也就都陆续告辞了,只有那个也被吓到的女孩子被周青山留了下来。
邵景行本来是想走的,但周姝撞到他的时候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这会儿还吓得呆呆的,都不知道放手。邵景行不能硬扯,只好被她拖着,也去了周家的书房。
周青山的妻子把女儿扶到书房,才发现她还死抓着邵景行,不由得有些歉意:“这——”
邵景行试着拽了一下自己的手,谁知周姝仿佛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尖声就叫了起来;“它又回来了,它又回来了!它不走了!”
她一边叫,一边更用力了,指甲都掐进了邵景行肉里,疼得邵景行也不敢再动了。还是周青山从外头进来,沉声说:“宝宝你冷静一点,就是个木头人而已!”
他显然在外头已经查明了一些事,身边还带着那个女孩:“跟爸爸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周姝看见父亲,这才放开了邵景行的手,一头扎进了周青山怀里:“爸爸,我好怕!”
手虽然被放开,但邵景行还没来得及告辞,周姝已经说了起来。书房门已经关上了,邵景行也只好跟邵仲言在一边坐下,听着周姝断断续续地说话,再加上那个女孩的补充,算是把事情听明白了。
那个女孩左青青是周姝的大学同学,同住一个宿舍的。一间宿舍四个人,周姝是家境最好的,其余三人就差得多。不过大学上了一年,四人的关系也还过得去,因此她今天生日,还把住在本市的左青青也请了过来。
说起这个小小的木头人,左青青也知道,因为这个木瘿瘤就是她们一起去爬山的时候发现并取下来的,最后被周姝略做加工,成了一个小木人。
周青山的妻子周太太吓了一跳:“宝宝,你做这个干什么?”
周姝在哭,左青青小声说:“那会儿我们看樟柳神的故事,周姝就是想做个玩玩。”那天看见那个长成人形的小木瘿,她也觉得很有意思。不过周姝先说要做,她家里有钱,平常又时常买东西给寝室的人——沾了人家的光,哪好意思抢呢?
也幸好当时她没有抢,否则今天被缠上的就是她了!
“你怎么会想起来做这个!”周青山脸色铁青。玩收藏的人听过的神眉鬼道的东西自然多一些,他知道樟柳神是什么,这玩艺是一种耳报神,据说是用樟木柳木或桃木雕成小人,摄夭亡孩童的魂魄入内,便能为人预报。
听听,还要一个夭亡的孩子的魂魄呢!一听就知道这玩艺儿不干净!周姝怎么想做这个!
周姝抽噎着小声说:“都是说着玩的……”
爸爸好收藏,她当然也听过类似的故事,但都没放在心上——这不都是传说故事么,很多还属于封建迷信呢,怎么可能是真的。
但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明明都知道不是真的,还偏要照着做一做。就好像那些玩笔仙的,明明都相信没鬼没仙,却偏还要一本正经地去请,去问。
周姝几人就是抱着这种心情,把这个木瘿用小刀费了一番力气给抠下来,又打磨成形,然后就做了“请魂”及“开光”仪式。当然,仪式流程都是从网上看来的,因为有几种不同的说法,所以她们还给混杂了起来,都做了一遍。
做完之后,这个小东西就被悬挂在宿舍窗口,每天早晨几个女孩子起来,都要开玩笑地问一句:“樟柳神,樟柳神,今天有什么事预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