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眼睛一亮,声音温温软软的:“我听你们爷俩的。”
秦咏笑眯眯的:“等出了秦府,我们去开个玉石铺子,我知道你最喜欢那些……”
许氏捂嘴笑:“小谷怕是更想开个饭馆。”
秦咏想想那馋嘴的小家伙,道?:“那我们再开家饭馆!”
许氏瞪他:“小谷又吃不成。”
秦咏嘿笑道?:“趁他还没找回身体,好生馋馋他。”
许氏瞪他:“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秦咏:“不趁着孩子小的时候欺负,等长大咱们就欺负不着喽!”
许氏嘴上骂他,心?里?只比抹了蜜还甜。
想着两个孩子,想着美好的未来,许氏娇柔的面庞满是幸福。
夫妻俩打趣了一会儿,见天色暗了?孩子还没回来,才敛了?笑容:“怎得还没回来。”
许氏蹙眉:“按理说该到家了?。”
秦咏想了下?道?:“再等等,许是两人有什么事。”
许氏也道?:“嗯,有小谷在……”九儿不会有事的这话?她没说出口,因为眼皮的狂跳惹得她心也砰砰直跳。
饭菜慢慢凉了?,许氏出门张望了?好几次都没瞧着俩孩子,不由更心焦了:“这是怎么回事……”
秦咏坐不住了:“我去学堂看?看?,是不是夫子留课了。”
许氏忙给他披上外衣:“快去快回,若是留课,记得差人给我送个信。”
秦咏:“安心?,不会有事的,他们可是从十三年后回来的,怎么会在这时有事!”
许氏被他这句话稳住了?心?神,道?:“对对对,若是有什么事,哪还有什么十三年后。”
秦咏顶着深秋凉风出门,一路跑去学堂。
许氏也坐不住了,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
理智上再怎么告诉自己孩子们不会有事,可这心?却始终是落不下?。
夫妻二?人心知肚明的是:如?果是夫子留课,九儿是一定会差人回来说一声的。所以……
许氏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
若非要有什么灾祸,请放过她的孩子,她愿双倍受罚。
秦咏跑到国子监时已经大汗淋漓,他半点都不敢耽误,先去问了门房。
门房:“早就下?学了。”
秦咏又问:“可有看?到秦家的九寂?”
门房摇摇头:“还真没瞧着他……”
秦咏心凉了?半截,他正欲再问,忽地瞥见墙外停着的轿子——虽做过遮掩,可秦咏眼尖,认出那是徐府的轿子。
秦咏连忙掏出些碎银塞给门房,问道:“学堂里?可还有人?”
门房不动声色地收了银子,待他面色很和善:“也是巧了?,就方才,徐夫人带着些仆人来了学堂,说是徐公子丢了传家玉佩,着急得很,非得找到不可。”
徐夫人……徐元德……
秦咏倒吸口气,一个不好的念头升上来,他心?惊肉跳,面上还得赔笑:“说起来,我家九儿也是忘了?把书袋拿回去,能不能通融下?,让我进去拿一拿?”
门房狐疑地看着他。
秦咏咬牙又塞给他一个银锭。
门房没再问什么,只提醒道?:“秦少爷可小心?些,徐家人咱们可惹不起。”
秦咏心急火燎,还得点头应是。
秦咏好歹进了?学堂,他看?着徐家人向国子监后山走去,腿整个一哆嗦。
他也是在这念过书的,当然知道后头有什么。
冰湖……
是冰湖!
第40章 久别重逢
秦咏心中转了无数念想, 一个比一个恐怖的念想让他几?乎站不稳,直到他想起了小白骨,想起那来自将来的小家伙, 他才勉强有了力?气?。
不会有事的,九儿不会有事。
他的孩子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十三年后的九儿和小谷可是修士, 是仙人。
仙人……
仙人不怕水的……
秦咏年少时在国子监念了七八年,他是家中庶子, 性情又绵软, 不讨父亲喜欢, 嫡母也向来不待见他。年少的时候没人拘着, 难免贪玩,秦咏在学堂时没怎么正经上过课, 净想着玩了。
贪玩的好处是, 这国子监的每一寸土地都被他踩烂了,他很容易就抄小路,一路躲躲藏藏地跟到了后院冰湖处。
十几?年过去,这冰湖依旧是这般模样, 还没入冬就结了一片薄冰,水温凉得沁骨, 若是失足落下去, 不堪设想!
秦咏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不可能, 九儿最是谨慎, 绝不可能掉进这冰湖里!
他躲在一处假山后,看着外头的徐家人。
徐氏身边跟了个嬷嬷, 身后约莫有六七个结实的家丁,只见那徐氏吩咐了一声,家丁纷纷跳进冰湖。
看到这, 秦咏心又沉了沉。
徐氏面露郁色,来回踱步。
那嬷嬷低声劝她:“夫人莫急,此事不会闹大。”
徐氏心烦意乱,对自己的心腹嬷嬷并不瞒着:“德儿被我惯坏了,竟养成如此急躁的性子,他便是想要杀了那秦九寂,也不该用这么莽撞的法子!”
这话断断续续飘到了假山后的秦咏耳中,让他如遭雷劈。
嬷嬷安抚着徐氏:“夫人可别这样说,少爷最是心善的,分明是瞧见那秦九寂失足落水,喊了我们来寻人。”
徐氏自知失言,轻吁口气道?:“这事得给我办漂亮了,前几?日那从天虞山来的仙人还赞叹德儿品性好,可别闹出些不该有的。”
嬷嬷:“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夫人放心。”
徐氏心中焦虑,还是忍不住道:“你说怎就差了这两天光景!但凡再过两天,等这秦九寂死于非命,我们德儿就是名正言顺的仙人传承……”
嬷嬷:“只要处理?干净了,也不差这两天。”
听到这些?,秦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躲在假山夹缝中,左手死死抠住粗糙的山石,指甲翻裂,沁出鲜血;他右手死死捂着嘴,因?太过用力,骨节泛着青白,唇周更是被指甲给抠出了血痕,一双时常弯着的凤眼全是大滴大滴滚落的眼泪。
他哭得无声无息,哭得绝望至极。
这一刻秦咏只想冲出去,只想和那些人拼个鱼死网破。
他们竟然如此恶毒,他们为了什么仙人传承,竟然罔顾人命!
他们……他们把九儿推下冰湖。
他们杀了九儿!
他的九儿,他的儿子,他的命!
天知道秦咏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冲出去。
他冲出去只有一个死字。
他杀不了这些?凶手,反而会被灭口。
到时候……诺儿怎么办!
他的诺儿,从嫁给他那天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诺儿该怎么办……
可是他又如何告诉她这个事实。
他们的九儿……
巨大的绝望笼罩了秦咏,他恨透了自己。
是他太无能,是他太软弱了,他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
他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外头的声音唤回了秦咏的思?绪。
家丁粗哑的声音道:“没找到。”
徐氏声音拔尖:“怎么可能!”
嬷嬷忙问:“少爷是什么时候看到秦九寂落水的?”
徐氏说了个大体时辰。
嬷嬷道?:“不可能,如果真在冰湖,早该浮上来了。”
徐氏面上阴晴不定:“倒是我们瞎忙活了,那小子可能水性不错,没准已经回家了。”
嬷嬷看了看那冰湖,压低声音道:“这个天气?落水,爬上来也活不长,夫人我们还是……”
徐氏哪会不懂,她道:“回府!”
闹就闹,她倒要?看看,秦家会不会给秦咏那个窝囊废做主。
徐府一行?人出了国子监,秦咏半天才晃过神来。
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九儿不在冰湖里。
九儿……
秦咏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那个白皙剔透的小骷髅,一抹亮光燃在男人狭长的凤眼中,他看到了希望。
是小谷……
九儿一定还活着!
回家……他们也许已经回家了!
这个念想犹如溺水人死死抓住的浮木,秦咏顾不上血淋淋的手指,也顾不上冻僵的双腿,他拼了命地往家跑,用尽全身力?气?往家跑。
不敢想,秦咏什么都不敢想,只能拼尽力?气?麻痹思绪。
——回家。
——家里有他的一切。
*
许氏在门外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她没置办冬衣,往日里的冬衣都被她偷偷改成父子两人的里衣了。秦咏看到了不让,她只道自己成日不出屋,在屋里不冷。
事实上哪会不冷?
公中给的炭火,到了他们手中已经少得可怜。
除了深冬那几日实在冷得受不住,她用都不敢用。
冷习惯了也有好处,这会儿她吹着寒风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心焦得厉害,急得恨不能跑出去找他们。
深秋天短,好像太阳刚刚还挂在天角,一会儿工夫就全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冷清孤寂的黑,令人心底生寒的黑。
九儿没回来,秦咏也没回来。
许氏绞着手帕,葱白的手因?过于用力而青筋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