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了。”羡鱼道,“我从前就同你说过,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你既然同我许下承诺, 此刻就没有再反悔的道理。”
御景定睛去看她神情。这桃花目光平静、神情自然。看起来并不觉得天界将太阳沉入东海是一件大事。
她抿了抿唇。
却听羡鱼又说:“我从殿下那里听说了些你从前的事。若我所料不错, 你当年应当是被当做储君来培养的吧?”
御景愣了愣, 道:“算是。”
“那你应当高兴才是。”羡鱼说着, 脸上却并不觉得高兴, “如今天帝此举无异于自毁城墙。纵然他做了千万年天帝, 可这样冷心冷肺、不恤苍生之事既出, 他原本的那些功绩也要被抹去大半。御景,这正是你的机会。”
“且看吧。”
羡鱼这样说着,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愉悦。她觉得自己的情绪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为天帝这愚蠢的举动感到快意,还有一半却是忧虑——不如说是危机感。
她看着御景冷凝眉目, 不禁握紧了拳。
她羡鱼都明白的道理,天帝怎会不知?那位至高的帝王大约是吃准了御景忍不住。御景不会忍受东海这么多的生灵死在她的面前。
沉惜更有一层理解。
当日本该是花前月下之时,御景却悠悠说起另一件事来。
她说世上本无恒强恒弱之人,也无恒强恒弱之事。她说世上生灵与她而言并无不同。
沉惜当时只是听得懵懵懂懂。她不知御景为何这样神来一笔,只以为她是要开导她。
如今前世的御景就站在她面前,沉惜终于有了更贴合的领悟。
冥冥之中,御景在向她解释。
为何此时她又回了天界,为何她要违背诺言。
世上生灵的性命,每一个都与御景等同。
在东海千万的水族与小小的御景一个之间,她的选择昭然若揭。御景唯一不同的只是强大一些,而这武力上的强大并不能使她行使自己强大的特权。
她用这强大去守护更多的、瑰丽而绚烂之物。
羡鱼无法理解。
她看着御景踩着长剑回转。
景剑在空中发出悲鸣,却顺应主人的心意飞得更快。
长空之中,那道剑光只需片刻便消了踪迹。
红日将羡鱼炙烤得近乎晕厥。
随着御景离去,那巨大的火轮也一寸寸地抬起。
沉惜也无法理解御景的行为。她是个无比自私的女人。她想要的只有眼前的御景。除此之外其他,正如羡鱼所说,且随他去就好。
此刻御景离去,羡鱼被天堑一般的实力差打击带来的自卑却被怒火烧得殆尽。
她气恼御景,气恼天帝,也气恼自己。
明明从前在山间时,御景的眼中只容得下她一个,怎么如今又要去救苍生?
羡鱼的心很小,只装得下御景一个。
她是那种偏执到“宁教我负天下人”的性子。
几乎不用犹豫,羡鱼就跟了上去。
*
提取神魂,执行者是湛都。
他被从战场上叫了回来——准确来说,还没有到战场,就被叫了回来。
湛都惊异地看到那个嚣张跋扈的剑尊转世蜷缩在囚笼的角落里,一个美貌的女子跟着她。
“……羡鱼?”湛都喊她的名字。
他记得这个女仙,柔软温和,像是天边漂泊的云。
羡鱼抬起头来,眼中闪着灼灼的光。
湛都有一刹那是被她惊艳到的。
很难形容那样的绝色,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瞥,便让人察觉到其中惊人的情绪。
是恶意……也是希冀。
羡鱼的手搭在御景的手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见羡鱼不语,湛都又问。
一旁的小将道:“这据说是剑尊在凡间的道侣。执意要跟过来,或许是想陪她最后一程。”
湛都看了那小将一眼,又将目光移到两人身上。
然后他又看了那小将一眼,又回转过来。
他瞪着那小将茫然道:“这……不是两个女的么?”
小将莫名道:“是、是。”
湛都:啊?
羡鱼彻底没了耐心,冷笑道:“湛都神君若是想来奚落一番大可不必,就算是要痛打落水狗,也该瞧瞧到底谁才是狗。”
湛都原本好声好气同她说话呢,闻言霎时黑了脸,怒道:“你这桃花也太没规矩。”
“什么规矩?”羡鱼冷冷道,“摇尾乞怜的规矩么?”
那在旁介绍的小将已先骂了起来。
“你这花仙实在不识抬举,我们湛都神君何等英武人物?不说别的,这次魔族来袭,若非湛都神君一力抵挡,你等焉有好日子过?你不尊神君便罢了,竟还空口辱骂,不知是何道理?”
原本蜷缩在角落的御景拉了拉羡鱼的袖子。
羡鱼却已止不住了。
她张口道:“我尊敬什么神君?不过是一群躲在女人身后狐假虎威的废物罢了?你当这天界有什么太平盛世?不过是各个狼心狗肺、各个敲骨吸髓、都是要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的蠢钝东西。说什么神君仙子,你们的心肠脸猪狗都不如。”
羡鱼说到此处,已没什么怒火。脸上神色也寂寂,平淡道:“若非亲眼所见,羡鱼也不会知道似湛都神君这样英武的大丈夫,竟然还要靠着小姑娘的神魂打仗?”
湛都手一颤,脸黑了大半:“你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不明白——说实话,天帝忽然叫他回程,然后给按了个看守剑尊转世的差使,叫他看着这个剑尊转世被关在笼中的样子。
湛都再尊敬天帝,也是一头雾水。
他还想问羡鱼更多,羡鱼却道:“天界的事神君怎么来问我这种凡间的散仙?您还是早早引咎辞职为好。”
湛都:……
啥玩意,怎么对着他就开始发火?
他一头雾水,却莫名在意起此事来。
后来他不得不承认,他大约只是一条十分好用的狗。
*
抽离神魂的时候,湛都没被那样巨大的阵仗吸引注意力,他一心盯着那个桃花。
到了此刻还不走吗?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桃花化作原型的那一瞬间,目光却还是向外的。
那不甘、憎恨且夹着嘲讽的意味实在太过摄人。湛都几乎要低下头去。
他还是选择与那桃花对视。
只有一刹那。
那样的笑容。
仿佛天地寂静,那女人嘲笑他:“你也不过如此了。”
*
羡鱼的记忆就停在天雷降下来的时候。
御景的灵力疯狂地往羡鱼的身上输送。
她却笑道:“你如今后悔了?”
御景一愣,道:“我只后悔同你说清情意太早,否则如今你也不至于陷得这么深。”
羡鱼皱着眉看她,此刻还有闲心从剧痛之中抽出一根枝条,在御景脸上打出一道痕迹。
“我不喜欢,重说。”
御景无奈地看着她。
“听着,御景,我不喜欢你这样。”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这样的对话大多出自于彼此已互相倦怠的情人。
羡鱼所指不是这种情愫。她的目光冷而尖锐,仿佛初见时一般疏离高傲。天雷轰鸣,落下的那一刹那给她的面容打下浓重的阴影。
御景已看不大清她的神情。
她只能凭借本能伸出手,去拥抱她。
她无话可说。
只听羡鱼在她耳边轻轻地、如同哽咽一般语不成调地说道。
“我会将你……夺回来。”
*
深海的那颗巨树就这样化作流光,缓慢而有秩序地流进沉惜体内。
她呆呆地在花海中央坐了许久。
冰夷见她神情似喜似悲,最终眉峰皱起。
像是做了噩梦一般。
海底寂静无声,流光也来得慢,因此显得此处光阴要格外漫长一些。
不知许久之后,沉惜终于睁了眼。
冰夷沉默地看着她。
沉惜连基本的笑容都不想挂在脸上了。可她看着冰夷,终究露出了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
冰夷伸手去搀扶她。
或许是因为过去冰夷的形象还十分鲜活,这样冷然又沉默的冰夷便有些奇特了。
沉惜借力起身。那种记忆中残存的痛苦令她忍不住晃了晃。
她怔了怔,问:“御景呢?”
若在之前,她一定会问:“不知陛下可知晓御景的去处?”
刹那之间冰夷眼中闪过许多。
她朝沉惜笑了笑。
“御景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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