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先是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只是在幻境里,而且只有左眼能看到。脱离幻境之后,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裴景行仿佛看到一个希望的泡沫在眼睛被戳破一般,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苏衍。
苏衍又继续说道:“我看见悬崖,是因为我在害怕。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靠着记忆力来勉强生活,一旦到了陌生的地方,就和一般的瞎子没什么区别。所以我第一个看见的,是悬崖。”
虽然苏衍面上看着好似不怎么在意自己双眼的伤势,又靠着过人的记忆力记住自己房间的摆设,记住裴景行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的位置。但好好一个人,一朝失明,不可能真正不在意。也正是因为苏衍在意,所以他才会跟着裴景行一道去西北,去古城里寻找能够治好自己双眼的朱宝蟾蜍。
“然后呢?”裴景行看苏衍低沉的模样,也顾不得这些天来的内心纠结,抓住苏衍的手,试图把自己的勇气随着手心的温度一起传递过去。
“然后……然后我看见了你,”苏衍说到这,手在裴景行的掌心里抖了一下,“我看见你受了伤,倒在地上。”
裴景行心口仿佛被重重一击,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有些不敢相信。
他几乎忘了呼吸,又问:“然后呢?”
“然后我看你很疼的样子,很疼,”苏衍又说,“你也就这时候会和我说话了。”
苏衍不经意的抱怨落到裴景行耳朵里,好似吃了加了蜜的药一般,又苦又甜:“对不起啊,我……”
话说到这,裴景行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怕自己的那个念头是错的,他怕苏衍存的和他是两个心思,他怕自己接下去的话说出口后,与苏衍便形同陌路了。
苏衍并没有察觉到,继续说道:“然后我想不对,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不会喊疼的,你一定会让我小心,甚至想办法保护我。我猜那个你是假扮的,所以我就假装保护那个你,把后背露给他。结果真被我猜中了,那个你突然站起来想杀我,因为我早有防备,所以挡下了他这一击。那个你……他变成了一个老鼠妖,我一开始还没发现,后来等他现出真身,我发现他是我师父带我捉的第一个妖,早就被我师父炼化了。我师父的手段,绝对不可能让一个小妖多年之后逃出来,出现在我面前。我发现,我脑袋里想什么,我的面前就会出现什么场景,我就怀疑这是一个幻境,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基于我们内心的恐惧。结果我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幻境就碎了。”
裴景行愣愣地看着苏衍,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多少。此时已经天黑,屋中的烛火将苏衍的一张脸映得格外暖和,映得裴景行忍不住凑上去,想要用嘴唇去触碰一下苏衍的脸蛋,看看是不是真如想象中一般温暖。
苏衍说完这些,又问:“你呢,你看到的是什么?”
这一句问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裴景行心中。他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僵硬地说道:“没什么,就、就和赵世敏一样,看到死去的同伴。”
他急于掩盖自己的秘密,自然就没注意到苏衍脸上一晃而过的失落。
“明天一早出关,今天大家都累了,尤其是你,你早点休息,有事叫我。”裴景行快速说完这一番话,转身便走。
他必须离开,而且是立刻离开。他知道,自己如果再在这屋子里多停留片刻,他心底那些秘密便不再是秘密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之前有事断更了,这次补上一点
第65章
第三天一早,一行五人就离开了驿站,看似普通的马车未经盘查,仅仅是驾着马车的黄石拿出一道令牌,负责盘查的士兵只瞧了一眼,就放他们过关了。
在后头排队的人大多都是商户,周朝为了防止有商户悄悄向西域诸国兜售桑蚕粮食以及耕种用的各式工具等,向来对这些商户盘查极为严厉。现在突然出现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竟然未经盘查便通关,不免引起后面人的私下议论。不过这些商人走南闯北见识广,当然知道这未经盘查便通关的人物定是大有来头,也只敢私下议论就是了。
当然,除了那些本朝商户,还有不少胡商也在队伍里,或许是正合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老话,这些胡商倒是老老实实的,也不说话,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远去的马车。其中一队胡商恰好排在后面,现在更是不敢多说一个字,完全按照守关士兵的要求行事。
骚乱不过是一时的,大家来此都是揣着拼死求富贵的心,与其讨论那马车上神秘兮兮的人物,还不如想着出关之后怎样抓紧时间去西域,将自己带去的货物高价出售,再低价购买一些周朝既稀罕又受欢迎的物件回来倒卖——要知道,这西北天气多变,日夜气温差异极大,尤其是那风,真真叫人捉摸不透。
等着通关的队伍又恢复了安静,把手关口的士兵们冷着脸,一丝不苟地盘查每一辆等待通关的马车,将各式行囊悉数打开,一一检查,还有专门的人负责检查通关之人贴身佩戴的物件,甚至有人连鞋子都要脱下来,供士兵检查——
纵然周朝如今已是万国来朝,国都西京更是常年住着二十几万的胡人、东瀛人等,看似泱泱大国,好不风光,实则危机四方,各方窥探。就算周朝本身没有露出空子给人钻,那些贪婪的国家也会想尽办法一点点侵吞这片大好河山。正因为如此,在边防事务上,周朝从来不敢大意。西京、以及各州百姓的安居乐业,全都是建立在这些边防士兵日复一日地严格执行命令上。
通关后的马车各有各的去处,或许会相互照应一段路,但在向西或向北行进十几里后,就会各自分开。
这两支商队也是如此。
老张头是走惯了大月国那块地方的,只可惜这两年他运气不好,每年走商路十有六七不是遭到劫匪,便是遭到罕见的巨大风沙,收不敷入。可他没办法,从年轻时候跟着掌柜一块闯西北,他已经习惯了这边的沙子与月亮,让他去寻一块漂亮的山水,用这些年的积蓄好好过日子,他反而不习惯。为此,他的儿子嫌弃他,甚至闹到最后干脆带着自己的母亲离开老张头这个依旧在用命换钱的糟老头子,可老张头依旧我行我素,盘算着下一次走商要去哪,该带些什么去卖,又要买些什么回来。
也是凑巧了,今儿个一早他遇上了几个生面孔,看那几个年轻人的样子,一个赛一个器宇轩昂,一看身份就不一般,身边又有数个仆从跟着,忙前忙后。只可惜他们一看就是生手,没来西北行过商,竟然还指望着给把手省庸关的士兵送金子,好让他们早些通关。
这群人出手不凡,偏偏又没经验,老张头起了结交的意思。他凑上前去,告诉这些年轻人千万不可存着贿赂士兵的心思,又主动指点他们应该如何将货物打点,免得那些士兵在检查的时候将箱子里的货物翻得一团乱。
这些年轻人身边的老仆对他很是戒备,可这些年轻人们就不一样了。他们看老张头如此热忱,一来二去便主动表明了身份,原来都是来自西京的大家公子哥,一位是户部侍郎的长子,一位是鸿胪寺卿的二儿子,另外一位则是一位老将军的幼子。
一群在富贵乡里长大的公子哥,却要乔装成一群年轻的商人来西北跑商,原因其实很简单。老将军幼子有个表弟,从小就患有眼疾,见不到光,他听侍女给他念书时提到西域种种风光,便起了去西域游历的心思。可是他父母自他出生起便担心他眼睛的缘故而被欺负,别说去西域游历,连让他出门去官学学习都不肯呢!
老将军幼子对这位表弟很是疼爱,听说舅舅和舅妈头一次把自家表弟骂了一顿,还勒令不准他出府,就生了同情之心。不光这样,他还找了两位也对西域向往的好友,各自带了几个仆从,找了个舅舅上朝,舅妈去寺里进香的机会,竟然把表弟给偷出来,一路架着马车西行。这些公子哥家中都是有通天之能的人物,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只好赶紧采购了一批货物,乔装打扮成去西域做生意的商人。
算算日子,这些公子哥家里人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正派人来追呢,所以他们才想着要贿赂士兵,免得被家中派来的人给追上——出了省庸关,纵然有一大片仍然是周朝的领土,可因为是景帝年间才打下来的,又没有肥沃的土地,自然就没有什么人愿意居住,而军营也不是全线驻扎,到时候他们那可真就是鱼入大海,龙出生天了。
老张头是个□□湖,虽说对他们的身份还抱有一丝疑虑,可见这些人举止间是掩不住的高雅风流,虽说衣着简朴,可那随身佩戴着的玉石绝非凡品——就算不是那些高官家的儿子,那也是老张头远远不能企及的高度。
老张头自认为对西域这片闭着眼睛都能摸透,不能再熟悉了,而且他的全身家当加在一块,只怕也就够这几个公子哥的玉佩,自然也就不担心这些公子哥是歹人,会杀人劫财。他早就听说西京遍地都是黄金,哪怕是外地一个乞丐进去,只要肯干又能钻营,发达或许有些困难,衣食无忧却是指日可待。以前他只可惜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在西京没有人脉,赶不上这趟富贵,如今老天爷可总算把这机会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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