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异闻录 (夜染思)

　　“还有。”周予一出声示警。
　　众人举目望去，周围的山体上，不远处的雪地里，还有几处角落都钻出来无数怪物的同类。这些怪物形成一个包围圈，把四人与牦牛都围在里面，虎视眈眈。
　　“疯了！”明道把最近的怪物打趴下，骂道，“这要打到猴年马月去！我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够它们吃的！”
　　裴景行当机立断，龙首虎牙枪自上而下挥去，砍断剩余牦牛身上的缰绳，随后又用枪身重重打在牦牛身上。牦牛吃痛，不顾危险，当即向外跑去。
　　有一批怪物被牦牛吸引，追了上去，包围圈短暂出现一个缺口。
　　“跑！”裴景行背上行囊，抓着巴纳，仓促捡起火堆中的一块木头，冲着剩余二人大吼一声。
　　其余两人也有样学样，捡起木头紧随其后。四人发足狂奔，在包围圈重新围起来前，突出重围。
　　但怪物显然并不想放过来之不易的食物，跟在众人身后紧追不舍。
　　风雪越来越大。
　　裴景行朝着牦牛的反方向快速跑着，不敢停下。他跑在最前面，一开始还能听到身后其他人的脚步声与间或的喘息声，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声音都不见了。
　　巴纳被他拽着，几乎是双脚离得被拽着走。等裴景行停下时，整个人的脸都发青了。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还有四五只怪物跟在他们身后。
　　裴景行知道再跑下去自己不一定能甩掉这些怪物，眼下怪物少，但是可以尽力一试。他让巴纳在一旁躲好，想了想，掏出巴纳的骨笛，和用来照明的火炬一起交给后者。虽然他不确定巴纳，或者说巴纳身体里那半个苏衍的魂魄能不能听懂他说的话，但还是叮嘱道：“保护好自己。”
　　骨笛是刻在巴纳骨子里的东西，看到骨笛，巴纳下意识地接过。
　　裴景行一手握住龙首虎牙枪尾部，一手握在中间，在雪地上划出一个半圆。枪尖没入雪地，擦起半屏白雪。雪幕阻挡住怪物的视线，裴景行的□□从雪幕中探出，直击其中一只怪物的眼睛！
　　刚才他已经发现了，怪物的眼睛没有黑色短刺的保护，加上雪幕的阻隔，等怪物察觉到裴景行的攻击，已经来不及了。
　　龙首虎牙□□入怪物眼睛后，裴景行驱动枪身中栖息的夜叉之力，两只地行夜叉受召而出，一左一右，攻向怪物身边的两只同类。
　　地行夜叉虽然没有实物，但夜叉之魂威力依旧，震慑无数妖魔鬼怪。怪物的黑色短刺又无法帮它们挡住只有残影的地行夜叉袭击，不多时便倒在地上。
　　只剩下最后一只怪物了。但裴景行既然发动攻势，便暴露了自己。转眼间，最后一只怪物察觉到了危险，快速朝着一旁呆愣在原地的巴纳靠近。
　　裴景行拼命驱动夜叉，自己也朝着巴纳身边赶去，但怪物已经抢占先机，提前来到了巴纳面前。
　　裴景行一边跑着，一边大喊：“快逃！”
　　巴纳却在此事吹起了骨笛。
　　凄厉的笛声悠悠响起，裴景行亲眼看到巴纳衣服下有什么东西在抖动，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终于，就在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吸管堪堪触碰到巴纳的脖子时，衣服的一块破裂，蛊虫连绵不绝地从衣服里钻出，顷刻间覆盖住怪物整个身体。
　　蛊虫散去，怪物倒下。


第125章
　　风雪依旧很大。
　　裴景行亲眼看到那些蛊虫排成一条细长的队伍，钻回巴纳的身体里。
　　饶是他见过了不少匪夷所思的场面，但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搞得毛骨悚然。
　　“阿衍？”裴景行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但苏衍并没有感应到他，也就没有任何回应。
　　眼前的危险消失，巴纳又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哪怕露出的那一块皮肤被风雪吹得几乎发青，也没有任何反应。
　　裴景行想起他和苏衍当初在西京相遇，就是因为上官云思念亡妻而产生心魔，假意娶了沈放鹤之女沈红英，私底下则伙同万道士招来亡妻芸娘的魂魄，占据沈红英的肉身，从而引发了一系列奇怪的事情。
　　联想到当初的经历，裴景行不由怀疑，眼前的巴纳肉身里有一半苏衍的魂魄，是不是就是因为魂魄不全的缘故，所以除了一些本能反应外，就很难对外界做出反应？
　　他与通晓这些的明道和周予一走散了，只能小心为上。当下扯下一块衣角，扎在巴纳的手臂上，把裸露出来的皮肤盖好。
　　巴纳似乎是知道裴景行没有恶意，并没有任何反应。
　　“走吧。”裴景行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只能拉着巴纳，走一步是一步了。
　　怪物是在午夜发动的袭击，眼下天还没亮，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地。裴景行借着火光，看到他们二人身后的不远处就是悬崖，暗自感叹一声好运——火光太小，刚才他们又只顾着眼前的路，没有注意周围的地形，要是当初没有及时停下展开反击，等他们看到悬崖，就已经来不及了。
　　天还黑着，这火把也不知道还能在风雪中坚持多久，裴景行不能冒险在黑夜的陌生雪地里赶路，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带着巴纳找了一处避风的山洞。
　　他先在洞口闻了闻气味，感觉里面十分干冷，但并没有野兽常有的臊味，稍稍安心了些。不过裴景行也不敢太过进入，只是领着巴纳在山洞入口处休息。
　　伴随着风声，困意涌了上来。裴景行往虎口上掐了一把，提醒自己警觉。他扭头去看一旁的巴纳，后者靠着墙坐在地上，目光涣散，两手无意识地把玩着骨笛。
　　“阿衍？”裴景行又试探着喊了一声，但巴纳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裴景行整个人向后躺去，泄气似地呼出一口气，又拍了拍自己的脸，琢磨着天亮之后的去处。
　　他就这么想着想着，最终敌不过体内涌现的困意，睡了过去。
　　等裴景行再次醒来，天已大亮。他揉了揉眼睛，结果眼角余光往旁边一瞥，残存的睡意登时消失地无影无踪——巴纳不见了！
　　他立刻起身，提着龙首虎牙枪往外走，就见雪地上还留着一串脚印。他顺着脚印赶去，看见巴纳正机械地在雪地里向前走着。
　　“阿衍！。”裴景行上前，抓住巴纳的胳膊，发现后者的力气非常大，几乎要把他拖着往前走。
　　不对劲！
　　裴景行放开手，自己赶到巴纳身前，就见巴纳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眼光却没有落到面前的裴景行身上，他甚至不知道裴景行的存在，迈开腿就要往裴景行身上撞。
　　“醒醒！”裴景行双手抓住巴纳的肩膀，强行把人留在原地。
　　这时候，巴纳眼睛里的光逐渐聚拢，目光落在裴景行身上，吐出几个字：“小景，快走。”
　　“阿衍！”意识到这是他们再一次联系上苏衍另一半的魂魄，裴景行赶紧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没事。”苏衍回应，“你们呢？”
　　“我和周道长他们走散了。”裴景行担心这次也聊不了太久，抓紧时间问苏衍，“上次他们说你在的地方可能是一个叫‘古战场’的地方，你真的没有听说过么？”
　　“我……”
　　“你知道的。”裴景行了解苏衍，一句话戳穿苏衍的迟疑，“你也知道我的。你不说，我就在这雪山里找，总能找到的。”
　　“阿衍，我当初陷入幻境，留下你被废太子夺舍，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么？看到废太子利用你的身体在西京为非作歹，我只能把他的魂魄连同你的肉身一起消灭。我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可以留恋了，我只想找到你。不管那里有多危险，不管我会不会死在那，我只想找到你。”
　　苏衍沉默不语，裴景行也不说话，白雪渐渐在两人的头顶和肩膀上积累起来，不多时便有一指节那么厚了。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还是苏衍被裴景行那一番话打动：“我不知道‘古战场’的具体位置，但是我听我师父说过，‘古战场’所在的地方，星象倒置，瀑布逆流，血莲遍地，悄无声息。”
　　裴景行在心中默念几遍“古战场”的特征，又听到苏衍继续说：“我现在能够感应到我自己另一半的魂魄，我会趋势着他来找我，但是我不知道这次感应能持续多久。”
　　“没关系，”裴景行安慰道，“我带了足够的食物，一定能找到你的。”
　　说罢，裴景行不再拦在巴纳身前，而是跟在他身旁，顺着苏衍指引的方向徒步前进。
　　苏衍虽然能感应到自己另一半的魂魄，但并不能看见这边的景象。好几次裴景行都要出言提醒，领着人绕过拦路的巨石、湍流，甚至是断崖。
　　苏衍的感应也是时灵时不灵，裴景行只能趁着每次感应断开的空当进食、休息，顺便检查一下巴纳的身体是否产生异样——雪山中赶路十分耗体力，但巴纳感受不到饥渴，也不会喊疼，哪怕发烧了也不会说，而是直接一个踉跄，直直地往前，栽倒在雪地上。
　　裴景行只能就地生火，再用杯子舀一杯雪。等雪融化成水，他再把药丸扔进去。等药水稍稍凉了些，裴景行掰开巴纳的嘴巴，强行让人把药喝下。做完这一切，裴景行又脱下自己身上防风保暖的斗篷，给巴纳披上，自己则随便从雪地上抓起一把雪，擦了擦脸，用寒冷迫使自己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