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旬正听得出神,倒也没太注意对方的举动,只是在感觉被碰到之后,下意识地往旁边稍微挪了挪。
不过白洛洛问的正也是他想问的。
“在这之后……”杜平之咽了下口水,捂住了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可怖的事情,“我们凭着印象往来时的方向走,途中感觉周围的景物好像没什么变化一样,我一开始以为是我想多了,后来杨超叫我拉上胡鑫跑快点,说我们已经路过同一家文具店五次了。”
“周围的场景在循环,而且被压缩了不能探索,对么?”纪旬表情严肃向杜平之问道。
“对……是这个意思。”
纪旬看到了旁边白洛洛一脸没听懂,不禁解释道:“你那时候晕了,西城区也是同样的情况,所以我和景迟为了保险起见才决定往没人来过的东边跑。”
说完便回头看了一眼景迟,可没想到他这刚要把头转回去,却听到对方笑着对他说:“来这边坐吧,地上凉。”
虽然纪旬很想吐槽,大夏天的凉快点不好么……
但想着可能景迟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还是非常识相地“噢”了一声,坐到了医务室里的诊床上。
可直到杜平之的声音继续响起,也没见景迟有什么动作,就像真的只是怕他着凉才叫他过来一般。
“再然后我们看前面的路越来越宽就放松了不少,我刚要跟杨超搭话,却听到身后有动静。”杜平之揉了揉额角,继续说:“然后我就看到魏然站在不远处。”
在杜平之的描述中,他们喊了几声魏然的名字,但对方始终没有回应,却速度很缓慢地在朝他们靠近。
“我们以为他是受伤了,但又怕出变故不想再折回去,就在原地等他。”
哪知道等来的却不是同伴。
他们是在对方已经离得很近时才发现不对的,眼前的东西虽然离远了能看出是魏然,但凑近了才发现,他扁平的就像是一副肖像画。
眼眶处空空如也,似乎能透过那两个黑漆漆的孔洞,直接看到脑后的皮肤。
他身上满是污渍,那张五官状似魏然的人皮像是被抽干了内容物后压平,连个褶皱都没有。
几人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跑,只是胡鑫在跑的时候摔了一跤,被那张皮抓了个正着。
杜平之说他本想回去帮忙,可一转头却看到那东西平面般的手缠住了胡鑫的脖子,柔弱的女人惊恐地瞪圆了眼睛,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那顶着魏然脸的东西,似乎是发现了他也在不远处,竟是缓慢地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狰狞的笑容。
发出的声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含糊不清地说:“该换你当鬼了。”
说到这里,在场几人除了景迟的表情都变得凝重,白洛洛的眼圈甚至又有些泛红,纪旬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杜平之清了清有些嘶哑的嗓子说:“我当时也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不对,就没再上前,可没想到,下一秒魏然……不,那个东西就从嘴的位置整个裂开了,然后瞬间把胡鑫裹了进去,快到我甚至都没看到她有挣扎。”
“然后我吓得转身就跑,杨超这个时候早就没影了……我也是贱,偏要回头看,那个东西吞了胡鑫之后就变成了她的脸,只不过不再是空荡荡一张皮了,像被填充了起来,速度也变快了,我一个不留神,后背就被她抓伤了。”
说完,室内的空气仿佛又沉闷了几分。
“你说过那些东西进不来这里,为什么?”景迟有些冷冽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
“……!”杜平之似乎是想起了这件让他具有安全感的事情,语气稍微明快了一点,“我都快吓死了,伤口又疼,晕头转向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看见有个门开着就直接钻进来了,结果那东西竟然没追进来,在后门转了两圈就走了。”
纪旬点了点头,在脑内整理着他们现在收集到的信息。
通关需要完成的条件,一个是准时到,一个是带饮品。
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茶会”要在哪里举办,而所谓的饮品更是只有从那台剥人皮的自动贩卖机处才能得到。
白天是探索时间,死人会触发进入黄昏的条件,而时间跳转到黄昏后,捉迷藏的游戏就会开启。
目前综合两边的情况,可以合理猜测,白天有人去过的地方,到了黄昏的时候就会被折叠起来,更容易被“鬼”抓住,里面可利用的设施也不能使用了。
东边的学校相当于是安全区,饮品要从南边获得,西边目前只发现了个杂货店还不知道具体的作用。
但现在既不知道捉迷藏游戏要持续多久才能进入白天,也不知道该怎么从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里找到突破口,未知的东西太多了。
他们似乎陷入了僵局,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离开这个小房间。
这给的提示真是半点用没有,纪旬腹诽道。
忽然纪旬总算想起来刚刚他听故事时,看都没看就直接递给了景迟的那封信。
于是先瞧了一眼此时正忙着互相安慰的白洛洛杜平之两人,然后转向了坐在旁边转椅上的景迟,用脚尖悄悄点了点他的小腿问道:“信上什么内容?”
只见景迟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轻笑出声:“想知道了?”
在得到纪旬茫然的点头后,他朝纪旬招了招手,压低的嗓音却并不显得刻意,反而添了几分蛊惑的意味:“再靠近些,悄悄告诉你。”
第9章 捉迷藏
纪旬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景迟的眼睛,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纪旬终于动了。
他自然地站起身来到了景迟的旁边,坐在转椅上的景迟前倾着上半身,手肘立在大腿处,用手指轻轻地撑起下巴,微仰起头看向纪旬,表情似笑非笑的,像是早就预测到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且一切事情的走向都在他的掌握中一般。
对他们的处境仿佛漠不关心的态度莫名让纪旬烦躁。
纪旬不是个太喜欢和人接触时太过靠近的性子,但他此时稍微弯下了腰,贴近了景迟的耳畔,距离近到似乎能闻到男人身上若隐若现的松香。
他的声音很轻,语调还是一贯的温和,是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的那种,只听他喃喃地说:“我现在不太高兴,所以你有什么就说,别一会变一副嘴脸。”
说完他顿了顿,然后捏住了景迟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信纸:“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测,现在我之所以在这个鬼地方玩这个一不小心命就没了的游戏都是因为你?”
纪旬看着景迟那双眼睛,里面依然藏着笑意,丝毫没有被一个被威胁的人该有的自觉,可能对方确实不觉得自己能对他做什么。
但纪旬还是继续把自己憋了半天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既然你说出去之后再告诉我细节,那我现在就不问,但你最好也认真一点,也不要把我当傻子哄。”
“起码别死了,也别让我死得不明不白的。”
说完,便一把从景迟的手里把那张信纸扯了出来,然后转身就朝另外两人的方向走过去。
单薄的纸张快速划破空气,发出了干脆的一声轻响。
就在纪旬转身的一瞬间,他听到景迟笑了,听起来心情似乎比方才更加愉悦了,语气中却不见了一直以来的漫不经心,纪旬竟莫名听出了温柔。
景迟轻叹了口气,像是拿他没办法一样。
他说:”遵命。“
[你不是一直想交朋友么?我邀请了班上其他同学来家里玩,明天放学之后,打扮漂亮点。
莉莉又可以穿裙子了,开不开心?]
“你在垃圾站找到的这个?”纪旬朝杜平之问道。
“在那变门卫处桌子上的一件校服外套里找到的,就是被追的时候,衣服不知道丢哪了,这个纸之前被我塞兜里了。”
纪旬思考了片刻说:“我觉得纸上提到的‘家里’可能会有东西,也许是交任务的地点。”
另外两人对这个说法也比较认可,所以一番商量过后,几人决定去楼下看看有没有开着门的教室,没准会有一些更准确的信息。
杜平之身上还有伤不太方便,最后还是白洛洛主动留下来这个相对安全的房间,也算是和他互相有个照应。
而纪旬则是同景迟一起下了楼。
他们并肩走在楼道里,空荡的走廊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也不知怎么,纪旬刚才朝景迟发了脾气现在理应觉得有些尴尬,可他并没有。
这个认知让纪旬自己也觉得意外,他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随和性子,很少会有脾气,甚至可以说连情绪的起伏都很少,他的生活就像是一潭死水。
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能接点零散的设计单子勉强糊口,父母早亡,就再没别的亲人了,平庸地度过了二十多年,连个能聊天的朋友都没留下。
纪旬一直觉得自己就是网上所说的那种低欲望人群,没什么追求,能简单地活着就好,只可惜这点愿望也不能达成……
被宣判只能等待死期的一瞬间,对于纪旬来说甚至都不算是个很大的震撼,甚至可能茫然都多过了痛苦,他只是突然对自己的生命有了真实感,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