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纪旬疑惑他们为什么忽然不说话了的时候,大钟又敲响了,但与前一声不同,而一乎在钟声响起的同一时刻,人群突然整齐而刺耳的喊了些什么。
纪旬定了定神,仔细去听他们所说的话,这才辨别出来,他们是在倒计时。
像是恭贺新年一般,全城的人都站在室外的街道上,随着伴随着浑厚的钟声,倒数着最后十个数字。
没人直到当倒计时结束的一瞬间会发生什么,又或许只有自己和景迟不敢确定会发生什么,纪旬心里这样想道。
“三,二.”
\“一!\”
纪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在倒数结束的那一刻,还是发生了。
眼前所能看到的全部蜃城居民,都不约而同地从自己提着的大袋子里,掏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趁手武器。
琳琅满目,像是个移动的危险品仓库。
没有人号令,更没有人组织,大家似乎约定俗成的给了彼此一个适应的时间,一分钟后,寂静的人群炸开了锅。
一时间,尖叫声,癫狂的笑声,痛苦的嘶吼声,以及一些使用时会产生极大噪音的工具,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不断地涌入纪旬的脑内。
即便是上一个副本,亲眼目睹曾经的队友变成一张张干瘪的人皮,与现在纪旬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相比,也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截被电锯粗暴地整支切断的手臂,不知道借着那股东风,径直地飞到了纪旬和景迟的面前,浓烈的铁锈味猝然侵袭了纪旬的鼻腔,使他久违的产生了想要呕吐的感觉。
景迟拉起他的手腕,就要将他带离这个荒谬的地方,可才往右侧的路口走了没两步,一颗人头便顺着街道的坡度向下滚落。
断裂处并不平整,不像是被利器割断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又或是什么人,硬生生地撕扯下来的。
那人头最终在两人斜前方的不远处摇晃了一下,停住了。
纪旬也不知为什么,忽然目光像是被它死死吸引住了一般。
然后他便意识到,这张面孔他们是见过的。
这就是那个夜晚刚刚降临时,脱了高跟鞋,颓废地蹲在角落抽烟的女白领。
她脸上甚至仍然保持着和那时一样的妆容,只不过因为带妆时间过久,粉底已经有些氧化发黄,还因为从上坡处一路滚落,沾染了不少泥泞。
两瓣薄唇上颜色明艳的口红也有些斑驳了,但巧的是就在那头的旁边,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围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行殴打,溅起的血液落到她的嘴旁,像是想要为她补妆,却点错了地方。
那女人一双好看的凤眼依然是睁着的,嘴角也挂着一抹解脱般的诡异微笑。
纪旬游离的思绪还没回拢,突然一个人追逐着往下一个街口跑去,根本没有注意脚下,一脸把女人的头踢出好远,最后停驻在了一汪鲜血积成的小坑里,一下淹没了半张脸。
整个城市的地面都被血液所洗刷得变了个颜色,纪旬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希望确定自己是身在梦中。
也是在这一刻,他明白了神降日的真正含义。
——大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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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迟紧紧握着纪旬的手腕一连跑了十一条街,终于到达了城市的边缘。
这边并没有见到多少人,有也只是一些小打小闹的,真正想要参加这场盛大狂欢的人自然早就已经聚集在了城中心。
两人逃脱的过程并没有遇到太大阻碍,虽然康斯着实是坑了他们一把,但借给他们使用的道具却应该没有做什么手脚。
因为现在应该算是休息时间,所以系统对于普通居民的影响微乎其微,但这个道具还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们降低存在感的。
其实还是有一个不长眼拿着刀啊锤啊之类的东西想要上来挑衅的,不过都被景迟行云流水一般地解决了。
虽然平时景迟偶尔犯犯小毛病,但关键时刻还是相当靠谱的。
两人找了个幽静的公园稍事休息,顺便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折腾了一大圈,本以为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却没想到这又是另一条崭新的死路。
“操!”纪旬和景迟坐在草坪上相顾无言,沉默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只能用这个万能的语气词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这他妈的,谁能想得到。”纪旬握着枪支的手现在还在不住地颤抖,只能用略带调侃的口吻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景迟虽然仍保持着那副淡然的样子,但似乎轻易便能与纪旬产生共情,他主动靠近了纪旬一些,扶着他的肩膀,靠在了自己身上。
背后传来了属于景迟的温度,纪旬渐渐将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以景迟的一侧肩膀为支点,慢慢地靠了上去。
似乎是因为得到了纪旬的默许,景迟用口袋里的手帕,将自己双手沾染上的血迹都擦拭干净,然后悄悄地抚上了纪旬的耳垂。
景迟用食指和拇指,不轻不重地揉捏着纪旬柔软的耳垂,就像是傍晚时在树下捻着那叶梗旋转一样,先前那般酥痒的感觉用重新萦绕回了纪旬的心头。
“景迟,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不知道为什么,纪旬脑中忽然闪过这个想法,竟就也这样不加掩饰地问了出来。
可能是气氛的推动,可能是因为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实在使他太过疲惫无法思考了。
景迟听到这个问题,明显怔住了,连同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旬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地不满,第一反应竟是拍了一下对方的大腿,明示对方继续。
在他做完这件事的同时,纪旬的脑内忽然浮现出了一个词。
恃宠而骄。
“噗嗤。”景迟被他这般酷似条件反射的行为逗笑了,连忙继续为人服务。
幽蓝的月光静谧地洒在草坪上,两人相依偎着坐在一起,氛围是难有的闲适。
忽然,纪旬听到景迟似乎是要对他说些什么。
那声音清冷却饱含不知名的情绪:“小旬,我……”
景迟说了什么纪旬没有听清,又或者是景迟自己也根本没能把这句话说完。
猛烈的电流从心脏处蔓延至全身,极大的痛苦使纪旬蜷紧了身体,可始终无济于事。
妈的,是胸口那个信号屏蔽器。
但纪旬意识到问题所在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直击要害的道具使他全身瞬间脱力,就连弯曲手臂将那东西摘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纪旬用残存的意识看向景迟的方向,只见他也跪坐在地上,表情是隐忍的痛苦。
“抱歉,打扰你们了。”康斯的声音模糊的从不远处传来。
纪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蹲了下来,用指尖仔细地扶起他的手,然后在手背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您可能会好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康斯的声音依旧温柔克制,甚至还藏着一分夙愿达成的笑意:“我思考了很多年,蜃城的痛苦到底是谁造成的,我也曾与基地中的绝大多数一样,认为是教会做的恶。”
“但在今天见到您的降临使得满城轰动,使得被系统程序牢牢控制的人群选择追寻本能,我瞬间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康斯一边说,一边笑,然后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匕首。
他轻柔地抚摸着纪旬因为被电击的痛苦,而不断颤抖的嘴唇,然后毫不留情地割开了他的喉咙。
失去血管阻碍的鲜血无所顾忌地喷涌了出来,染红了纪旬的视线,他感觉体内的氧气在一点一点耗尽,意识逐渐变得浑沌。
恍惚见他听到做完这一系列事情的康斯站起身来,语气中染上了一分狂热,他说:“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需要舍得在神降临于世之时,杀死他。”
忽然,康斯的声音也消失了,纪旬凭借最后一丝气力转动着眼睛,试图弄清楚缘由。
一片血色中,他隐约看到景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那“胸针”撕扯掉了,而他的手中握着把枪,子弹不偏不倚地正中康斯眉心。
要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可在纪旬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他心里最后的想法却是。
果然景迟不止顺了一把枪……
第28章 十三号站台
“小旬……”
纪旬恍惚中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是谁……我是不是已经死了……纪旬心里想。
自己这二十几年,好不容易凭着一腔热血做了次决定,没想到,想寻找的答案没找到,想追求的人生意义也没追到,连没有病痛的健康身体都还没体验几个小时,就这么不体面的被割了喉。
还有景迟,那祖宗当时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在医院混吃等死,纪旬一边想着,一边费力睁开了双眼。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强光,纪旬的视线有些模糊,没忍住揉了揉,待到混沌的意识回笼,他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自己完好无损的躺在“休息室”的床上,景迟正站在床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眸中的担忧很是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