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坊四邻没几个相信破庙灵焰,施甜甜的奶奶宁可坐很长时间的公交去市郊的三清观也不却破庙烧香,可施甜甜却相信破庙里的大神能赶走一切妖魔鬼怪,甚至在她鬼影重重的坎坷童年里,破庙简直就是她避风的港湾。
第一次和破庙结缘是在她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一个酷夏的午后,她在巷子里的冷饮店买了根小豆冰棍边吃边往家里走,大概是因为那天太热了,整条弯弯曲曲的巷子只有她一个人。
阳光惨白,炙烤着干裂的路面,施甜甜走着走着便听到身后多出来的脚步声,踩着和她相似的节奏,只是稍稍拖沓了半拍,听起来就跟故意要引起她注意似的。
施甜甜好奇地停下来看向身后,几米远处有个穿黄裙子,打着小花伞的女孩也停下了脚步,伞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孔。
施甜甜本能觉得有点害怕,却又忍不住好奇,于是远远地问伞下的小女孩:“你家住哪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小女孩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施甜甜做了个至今只要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的举动,她蹲下身子,歪头去看小女孩藏在伞下的面孔。
一张漆黑的马脸在伞下朝着她裂开嘴笑了笑。
施甜甜吓得摔了一个屁股蹲,小豆冰棍掉在地上碎成好几块,她手软脚软的爬起来就往前跑,身后的脚步声却不疾不徐的在耳边回荡,怎么甩也甩不掉,施甜甜吓得哇哇大哭,巷子似乎长得没了尽头。
她边哭边跑,脚下一个不稳摔了个大马趴,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花伞上星星点点的小雏菊被刺眼的阳光映在身旁的泥地上,有几朵还打在了她汗涔涔的小肉胳膊上,冰凉沁骨。
施甜甜拼了命的鬼哭狼嚎,不远处两扇斑驳古旧的大门突然吱吖一声打开了,随着门缝倾泻出院子里老槐树一道婆娑的绿荫,烈日下渗入骨髓的凉意倏然消失,小花伞映在地上的影子也不见了。
施甜甜泪眼滂沱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把她扶了起来,还随手给她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巴,身后的灰瓦飞檐映得她跟个仙山洞府里的小仙子一样。
这小仙子就是南玉,那年夏天她刚刚跟妈妈一起住进破庙,暑假开学后竟然分到了施甜甜班。
那天施甜甜回家后就听说巷子里有一家死了人,不知为什么,她第一反应就是那个黄裙子和小花伞,烈日下色彩鲜明的死亡气息,让她联想起鬼故事里的索命使者。
暑假剩下来的时间,施甜甜几乎每天都泡在破庙里,美其名曰找南玉写作业,实际是来找南玉玩的。
那时她天天往破庙跑的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座绿荫面积霸占小院百分之八十的清凉古刹里出奇的暖和。
这种暖是不是以摄氏度来衡量的,而是一种妥妥的安全感带来的的暖和,跟庙门外烈日下锲入骨髓的阴气形成了近乎天堂和地狱的强烈对比,就连略带潮湿青苔味道的空气里都好像喷洒了神鬼勿犯的空气净化剂,让她身心放松流连忘返。
施甜甜就算工作以后都没改每天有事没事来破庙待一会儿的习惯,每次从破庙出去时都感觉是加满了这一天的阳气,基本上不会再迎面撞上一言难尽的恐吓。
第13章 姻缘线 祖师爷的新造型
两个人喝到九点多钟,对面的摇滚帅哥后来果然来问南玉要微信,可惜横穿马路时被个电动自行车撞了,南玉就这么无知无觉间错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南玉和施甜甜分别后,带着点微醺晃晃悠悠拐进破庙门口的黑巷子里,差点跟迎面走来的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撞个正着。
连忙说了声抱歉错身闪开,两个年轻人好奇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好几眼,南玉心里笑着想,这条巷子还真是谈恋爱的好去处。
正想着,迎面又走来一个驼背老妇人,怀里还抱着个用包被裹着的小婴儿,黯淡月光下,老人和婴儿的脸都有点苍白,乍一看让人有点心里发毛。
南玉心想这么晚了老人怎么还带孩子出来啊,看她腿脚这么不利索,巷子里又这么黑,万一摔一下可怎么是好。
于是她走上前跟老人打了声招呼,“奶奶,天黑小心路不好走,您这是要去哪啊?”
老人停下脚步,一脸茫然地看向南玉,浑浊的眼睛好像蒙了一层厚厚灰尘的玻璃珠,一动也不会似的。
南玉心想老太太大概是耳背,于是凑近些又大声问了一遍。
老人怔然半天终于有了点反应,慢慢低下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婴儿,然后慢慢吞吞地说:“回家……回家。”
南玉:“您家地址告诉我一下吧,我去巷子口帮您叫量出租车。”
老人又怔然半天才慢慢摇了摇头,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继续步履蹒跚的往前走去。
南玉看着她转出巷子才又继续往破庙的方向走去,路上又和几个行人擦肩而过,其中有一个矮墩墩的中年男人长得还有点面熟,南玉总记得在哪见过这人,可是又不敢确定,犹犹豫豫也没敢打招呼。
“今晚巷子里怎么这么热闹……”
南玉好奇地想。
平时巷子除了偶尔有街坊来买花糕,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陌生人出现,就算大白天也没这么热闹过。
南玉心里犯着嘀咕走进了破庙院子,关门时搓了搓不知不觉冻得有点发僵的胳膊,心里又是一阵奇怪。
“怎么这么冷……”
她抱着胳膊转身走进院子里,一抬眼就瞧见大槐树下的石桌上坐着个人,白T恤休闲裤,她乍看以为是小八,可再一眼看过去却觉得不像。
小八身量不高,两条小细腿从石桌上耷拉下来还够不到地面,这个人懒散地坐在石桌上,宽直的肩膀耷拉着,手臂撑在桌面上,两条长腿随意交叠还能轻轻松松踩在地面上,长了副撩妹的好身架。
朦胧月色下,南玉看清不这人的脸,以为是个不速之客,酒登时吓醒了一半。
她退回门口,掏出手机就要打110。
槐树下的男人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看向南玉,黑暗中传来一句低沉的“是我”。
南玉耳朵轰的一炸,旋即挂断了刚刚拨出去的电话。
这声音是钟灵焰的,低沉散漫,仿佛总带着点挥之不去的丧劲儿,是时下还挺流行的性冷淡声线,和他那漫不经心的气场还挺搭。
南玉走到槐树下,离近了看坐在石桌上的男人,忍不住吃惊地轻轻呀了一声。
她指着钟灵焰的头发,“你你你,剪头了。”
他的及腰长发不见了,现在的头发长度大概能过下巴,用一根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黑皮筋随意束在脑后,懒洋洋坐在石桌上,散漫中带了点叛逆。
南玉无语地想,咱家祖师爷审美还挺在线。
“再看收钱了。”
钟灵焰淡淡开了口。
南玉:“……”
这人从头发丝到脚指头,哪里有一丢丢祖师爷的风范?
越看越像个中二少年。
她酒意上来,忍不住逗了逗钟灵焰:“你是不是个有点道行的小妖,冒名顶替我们祖师爷,赖在我们这里骗供奉的?我瞧着你除了长得和大殿里的铜像有点像,其他哪里都不像祖师爷该有的样子。”
钟灵焰勾了勾唇,线条干净帅气的唇角浮起一丝嘲讽似的笑意,“是啊……你能把我怎么样?”
南玉:“……”
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她抬起略有些近视的眼睛,借着轻薄的月光打量眼前的男人,从他冷淡中带着一丝吊儿郎当的笑容里分辨不出这话是真是假。
“真……真的?”
她微微踉跄了一小步。
“真的。”
钟灵焰冷淡的笑容里带了一丝邪气,撩人的同时又有些吓人,“我的供奉呢?”
他胳膊撑在石桌上,整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倚坐在上面,问得很不走心,好像就是因为无聊想要给南玉添点堵才这么随口一问的。
“你既然不是我们祖师爷,凭什么要供奉。”
钟灵焰被逗乐了,突然轻轻笑出了声。
他慢慢站直了身子,垂眼看了看醉眼朦胧的南玉,目光向她身后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淡淡问道:“凭这个行不行?”
他伸出修长的手臂,越过南玉的肩膀探向她身后,一瞬间像是要把南玉搂进怀里。
南玉:“……”
什么情况?
男人的气息突然将她围拢起来,她老脸一红,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想要躲闪开,却被钟灵焰一把拽住了胳膊,一股暖流突然顺着他宽大的掌心传遍了南玉全身,她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瘆人的寒意悄然不见了。
随后耳畔便是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那声音好像淬了一层冰碴,听的人从头到脚又是一阵凉意。
南玉惊悚的回过头,看到钟灵焰手里抓住了一个襁褓,襁褓里露出一张白如死灰的小脸,正咧着嘴嗷嗷的哭着。
她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抓着钟灵焰的胳膊惊悚地叫道:“你手里怎么有个小孩,从哪弄来的?”
钟灵焰一手抱着啼哭不已的婴儿,一只手臂被南玉紧紧抓着,无奈地反问道:“你说呢,这小鬼你从哪里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