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当粮食丰硕的秋日,稻田内生得却是满地野草。
当权者震怒下令彻查,最后发现年富力强的青年竟都剃发出家, 余下年迈无力根本无法劳作的老人在家中掌管农桑。
农田颗粒无收、征税更是无从谈起, 这两大收入被阻断, 加之这些年大臣收受寺院贿赂,欺上瞒下, 导致了国力内耗严重,之前丰盈的国库早已锐减得不成样子。
好逸恶劳之辈一多,整个王朝都呈现出行将就木之态。而在下令要和尚还俗中,当权者感受到自己当年种下的恶果
--他给沙门太多特权,特权泛滥下, 再想让他们回到艰苦的男耕女织的生活里去,其中的难度不言而喻。
天下寺庙沆瀣一气,沙门弟子谁都咬死不放,都不愿意去做那还俗的傻事。甚至于读书郎眼中再无科举,只想一心遁入空门。
人间从此不识道士,不识君王,竟只识得木鱼、佛经,大街小巷尽是光头和尚走动,佛教完完全全成为人族唯一的信仰。
这份信仰让准提接引直接达成当初许下的四□□宏愿,解去了压在肩上的重担。
他们沉浸在信仰中,等想出手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量劫已经不偏不倚的砸在西方教的头上。
此次天道平衡量劫的手段,一如以往简单粗暴,人间事自然人间了。
人族是七情六欲最为敏感的生灵,正所谓帝王之塌,岂容他人鼾睡。
沙门此举,已然僭越礼数,帝王既能将其捧上天,也能瞬间将其踩成足下泥。
庙堂空荡荡,好言规劝不动,当权者自是动用了武力,强行拆毁寺庙,并且昭告天下通缉处斩和尚。
如此诏令可谓是杀伐果决,一时间人族疆土内掀起势不可挡的“灭佛”。
天下沙门弟子人人自危,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身份,成了过街老鼠般的存在。他们不断朝漫天神佛诉苦,可却没有半点神迹出现。
越来越多的死亡在身边发现,沙门弟子内心不约而同的响起掷地有声的疑问
--佛真的能普渡众生吗?这个答案在所有沙门弟子心下其实都有了数,若是佛真能救他们,他们又何苦沦落至此。
在死亡笼罩下,除了寺庙内一尊尊佛像的倒塌外,沙门弟子内心的神佛也在顷刻间倒塌。因此原本正经出身的和尚,他们躲起来续起头发还俗。
佛教在人间的信仰,在这些弟子还俗后彻底坍塌。
远在西方的准提接引突兀地察觉不到人间内的信仰,险些发疯,可是他们却腾不出手来,因为灵山上来了群不速之客,这也是他们听见人族的祷告祈求时,却没有降下神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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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睺,你究竟是何意?无端在我灵山放肆,如若再不退去,那就别怪本座不客气了。”准提蹙着眉头看向身前红衣如火的身影,七宝妙树的光辉隐隐在虚空中轮转。
隐在袖中的手攥成拳,但不知为何竟没有对其出手,像是在忌惮什么。
接引也同其一般,祭出法宝,却没有轻举妄动。一时间整个大雷音寺的目光都落在一处,要说眼光能杀人,此刻罗篌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罗篌在洪荒混迹如此久,早练出身“铜皮铁骨”,哪里会因为准提几句话而害怕,他坦然满脸笑意道:“圣人此言差矣,在下今日前来并非要挑事,而是来同圣人讨回些东西的。”
“本座何曾拿过你的东西?”准提目光一沉:“莫要在此信口雌黄。”
他并不想在此继续与罗篌耗时间,人间信仰消失一事,其中缘故尚未查清,他的心一直悬挂,事关整个西方,根本马虎不得。
与准提焦急的心态相比,罗篌的态度便多了些随意,他摆了摆手道:“有没有拿,你我各执一词,全然无从分辨,圣人若是真的坦荡,那就不妨让在下搜一搜,一搜之下便能真相大白。”
“如若是在下冒然冤枉了圣人,该赔的礼数,在下自会一样不落的还回去。可如若,在下丢失之物真在您灵山之内,您今日不给出有用的说法,此事怕是很难不了了之。”
“不论真假,难不成你还要本座同你请罪不成?”
罗篌眨了眨眼,无害道:“有错当罚,圣人也不能例外吧?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对于其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准提险些没能提上口气来,而他身子忽地一顿,旋即诧异地看了接引一眼。
“罗篌今日显然是有备而来,你我若不同意,与他对峙又能如何?别忘了,咱们身上还有老师的禁咒,根本没办法伤他。既然他要查,咱们就看看他究竟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见招拆招,总比被一味逼问要强。”
准提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可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得同意:“好,本座让你查,要是一无所获,你便自领百道渡劫神雷,立下天道誓言,不得再入我灵山,尔若能做到,本座绝不阻拦。”
准提自认自己手脚干净,罗篌此番发难,多半是想拖住自己,不让他去插手人间事宜。虽说无法正面与其动手,可若是罗篌自己立下誓言,无论死伤都与他无关。
他颇想看看,其在神雷下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气定神闲。
“一言为定,不过.”
准提眉头一挑,看见其眼中的狡黠,不知为何忽地生出几分不安,他安抚自己不用担心,在自己的道场里,谅其也翻不出大浪来:“不过什么?”
罗篌不知从哪里摸出把扇子,手腕一抖,展开扇面,徐徐地朝自己煽了几把风:“找东西这等小事怎能让在下亲自动手,失了身价不说更是丢了脸面。”
“忘了告诉你,我的帮手在你我交谈的时候,已经先替在下找起来了,此刻想必已经有结果了。圣人行事坦荡,自然是真金不怕火炼,应当也不会怪在下冒昧吧。”
准提面色一言难尽:“. .”
只要不是瞎眼的都能看出来,罗篌脸上哪里有半点“冒昧”的歉意。然而这并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自己竟没有察觉到罗篌还有所谓的帮手。
能连他都瞒过的,修行境界自然要胜过自己。洪荒内除了合道的老师,能胜过他且还能配合罗篌玩笑的,除了被困在金鳌岛的通天,那便只能是女娲和元始。
前者倒是好打发,可若是碰上后者,自己从玄门中渡来的弟子中,难免有两教出名的弟子,一旦被元始认出来,只怕免不得要起争端,怕是更没办法脱身。
准提忽地意识到,罗睺口中的讨要之物,不会就是原本截阐两教的弟子吧?如若真是如此,自己方才点头,岂不是中了计?
然而此事已经来不及反悔了,只见跟前原本兴致阑珊的人,眼尾突兀地绽开笑意,如春风拂面:“来了”
原该这幅场景该是动人心魄的明艳,可醒悟过来明白罗睺的用意,准提整张脸顿时格外难看,紧紧地盯着罗睺,生怕其又回有其他动作。
然而下一瞬,他感受到身后的七宝妙树生出异动,只见妙树最顶上的赤红色妙果没来由生出裂纹,且鹊起鸪落之际,裂纹便爬满整个妙果的表面。
“不好!你竟敢算计本座。”准提眼中骤然爬上缕缕血丝,整个人再没了之前那般胜券在握,像是被扎了痛脚的猛兽般,庞大的圣人威压席卷开来,直直的扑向罗篌。
旁人或许不知道七宝妙树上头的那枚赤红色妙果的作用,可身为法宝的主人,准提明白这是他封□□魔的警示。一旦妙果破开,意味着之前关押的心魔结界破了。
心魔出世,意味着他们此前在封神中所做之事,将会暴露无遗。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招惹上昆仑山,对他们而言,有害无利。可事已发生,他眼下能做的就是拿下罗篌,如此就算来者是老子和元始也无妨。
“擒贼先擒王”,很明显今日这场闹剧,罗篌就是那个“惹事的王”。
不过那些威压根本无法撼动罗篌,因为他早先便有了准备,将圣人威压对自己的影响降到最低。因而在准提出手之际,罗篌依旧能保持巅峰,与其交手。
电光火石间,罗篌将诛仙剑狠狠地斩向准提,恐怖的灵力波动,撞得原本坚不可摧的灵山大殿梁柱坍塌,灰烬四起时,两人飞速的挪出殿内。
甫一到外头,准提却没有再出手了,脸色惊变的同时,眼中却盛满了忌惮。
只见罗篌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身影,其形貌不是他人,正是赶来的元始与女娲。而在他们手中的,是团漆黑的黑影。
那上头的气息,准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正是上回起受了重伤回来的心魔。他借助圣人之力,强硬将心魔封印起来的同时,又能得以使用其蛊惑人心的本事。
本以为此举天衣无缝,不曾想竟被元始将其找出来了?
莫不是罗篌也是冲心魔来的?准提不知想到什么,后背忽地生出好一阵寒意。
“师兄,你看现在真的找到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罗篌扫了眼被元始扣在手中努力挣扎的心魔,又跟着看了眼准提难以维系的面具,如同看了场精彩的好戏,满脸说不出的高兴。
元始看了眼不远处因躲避而从灵山大殿内逃出来的佛门弟子,其中在化为观音的慈航真人以及惧留孙等几位阐教弟子上多停留了数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