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炎热的时节还要来什么茶楼吃茶,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做何想法。”
张怀德在蔡绪宁对面坐下的时候,胡胥是真的险些拔刀了。
蔡绪宁道:“我可不想在今天见血。”
胡胥冷冷看着张怀德。
“莫要以为先生纵容你,你就真能蹬鼻子上脸了。让你悄无声息消失的办法有千万种,可切莫让自己有尝试的机会。”
张怀德嗤之以鼻。
并不如何回应,只不过在后头动作言语确实是收敛了一些。
他从监狱里逃得一线生机之后,却也没有因此享福作乐。他在铜马军中也很是做了些脏事,虽然蔡绪宁确实是答应留他一命,可也不能就这么随意放他。
做过的事情总该付出些代价。
他这两年被压榨得可有些苦。
这也是张怀德刚刚出现的时候略有怒气,语气冲冲的缘故。
“你费尽千辛万苦给我送进来口信想让我与你见上一面,若是不能够给出足够份量的消息,你可知道光是我出来的这一次代价,你就承担不起。”
蔡绪宁笑眯眯地吃了口茶。
这话拿来吓唬胡胥,他有些不忍落,但是拿来吓唬张怀德,蔡绪宁却是张口就来。
张怀德的脸色僵硬了片刻。
蔡绪宁却还有话要说。
“不若先说你想让我做些什么,这买卖做来总得先知道彼此的底线才好做,是吧?”如果不是看中这家伙身上还有可能挖掘的余地,当初蔡绪宁也不会留下这个途径,能够让张怀德找到他。
张怀德硬邦邦说道:“你难道不知道?”
蔡绪宁确实是知道的。
这几年张怀德虽然活下来,却吃了不少苦头,这人生际遇大起大落,很难辩出几分味道。
能够让这个品性完全算不上好的小子回头……也不知道张怀德究竟是踩了什么狗屎运,才能遇上那么好的一位姑娘。
而这又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蔡绪宁并没有在意这段感情故事,只是觉得现在的张怀德倒是比从前顺眼了点。
“你当初问我,我的消息是从何而来。早些年我被你们击败后,确实是带着人马去投奔了铜马军。不过铜马军在被刘秀赶尽杀绝之后,四散的人马四处游走,一部分投靠了赤眉军。”
蔡绪宁道:“你们这游走的痕迹倒是颇为漫长。”
张怀德有些怨怼地瞪了眼蔡绪宁,这些还能赖谁?
想当初他们风霜雨打,可是费劲了千辛万苦。曾以为那应当是财富泼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日子,现在却不得不为了所谓的百姓民生而做些劳心劳力的活计,稍有不慎甚至还需要担心脑袋掉下来,战战兢兢活得没滋没味的。
可毕竟他还是个人。
只要是人,终究会遇到软肋。
“赤眉后续的踪迹,我想你比我清楚得多。在长安,邓禹、刘縯,赤眉三家三足鼎立。原本赤眉以为自己能讨得到好,万没想到刘縯与邓禹突然联手,势要把赤眉给打出长安。往后看,我们数次与刘縯的人马交战,在混乱中我带着一支小队偏离了道路,与大队伍失去联系。”
这些都是从前蔡绪宁知道的消息,如今不过是张怀德再重新讲一遍。
他看着蔡绪宁平静的脸色,突然笑起来。
“我知道,这些都是旧话。我当时告诉过你,在失联中我撞见的队伍,是刘縯的人马,为首的,是李通。”
蔡绪宁吃着茶水,淡淡说道:“你当年说的那句话,其实是你出自本心想说的话。你对我的恨意有多少,我并不在乎。但你供出了李通这条消息,我饶了你一命。只不过当年,你肚子里还藏着些别的东西,不是撬不开你的嘴,只不过我既然答应让你活着,便也就罢了。”
张怀德蹙眉:“你……算了,我现在来,是想告诉你。当年在遇到李通他们前我们便失散了,当时只有几个士兵跟着我藏身在树丛之中。李通在此处安营扎寨后,因为伤兵不少,死与活都不能确认,故我们很简单就混进去了。
“我在伤兵营待了几日,昼伏夜出,终有一日溜进了李通的营帐内……我原是打算想要搜查他营帐内可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书信,却只在案头看到寥寥的几句话。”
张怀德一字一句地说道。
“蔡绪宁是祸害。”
“需蛰伏。”
“可屏蔽。”
“最后一个漏洞。”
“刘秀,杀……”
后面就看不清了。
都是些潦草的字迹,甚至不是什么重要的话语,可是张怀德无法阻止看到字条那瞬间颤抖的自己,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直视的东西,畏惧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怀德才回过神来。
好在因为李通似乎是被什么人绊住了手脚,在这段时间内并无人进出,让张怀德顺利逃了出去。
“你当时不是不想告诉我,而是因为你无法说。”
蔡绪宁慢吞吞下了结论。
张怀德头一回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
“我要怎么说?就说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把我吓破胆了吗?甚至害怕到无法张嘴,无法把语言吐露出来。时至今日,我还是在最近才发现,当年那种莫名其妙的畏惧感,好像消散了一般。”
所以他才会突然想起蔡绪宁。
是为了给自己挣得一份后路,也是因为他总算、总算能说出来了。
蔡绪宁道:“我猜到了。”
张怀德有些迷惑,他看了下正在泡茶的胡胥,手指碰着温凉的茶杯,下意识说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处置了李通?”
他当年确实是在胡乱攀扯,是想活命,却也没想到会一语中的。
得知了这样的隐秘还能活下来,张怀德并不是不知感恩。
可好奇的东西,终归是好奇的。
他本以为能很快就听到李通出事的消息,但是万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依旧安然无恙。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蔡绪宁摸了摸下巴,平静地说道:“你都看完了那字条上的东西,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张怀德困惑。
蔡绪宁道:“屏蔽。”
李通确实是成为他们猜测的对象,但是当蔡绪宁对他使用那个可以判定是否为穿越者的能力的时候,系统的判定却是无。
在李通彻底离京前,这种判定一共尝试了三次。
到了李通这个地位,在还不能确定的前提下将之击杀,若是错杀,麻烦就大了。
所以当时,蔡绪宁并不主张杀。
而到了重臣离京赴任,就连李通也离开任职后,蔡绪宁每月一次的定位,就固定在了李通任职的范围内。
月月如此。
同样是系统出品的功能,却有如此相悖的答案。
【直播间】
[ID大家都要奋起:我当时还以为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万万没想到啊……]
[ID开水烫白菜:李通是朝堂重臣,不是之前那些敌对的首领,不确定的话肯定不能就这么杀了啊]
[ID桃花依旧如此美丽:到了最后最不靠谱的居然是系统]
[ID绿绿绿:我骂系统一句,系统他敢应我吗?]
[ID购物车无东西:指不定他现在还能给你回应一声——]
[ID小甜文必选:说好的现在系统运转正常呢?]
[ID用户87521:看起来是很不正常吧……]
[ID赤橙黄绿青蓝紫:会不会其实这俩功能都没出错。主播使用“判定”的时候,李通确实不是穿越者;而使用“定位”的时候,刚好那个穿越者一直定位在李通的郡县附近]
[ID一罐闪耀的小可爱:世界上绝无如此巧合的事情]
张怀德已经说完了他所知道的东西。
而他想要的不过是钱财,这些偏生是最容易给予的东西。
等张怀德离开之后,胡胥低声说道:“先生,真的就这么放他离开?”
蔡绪宁漫不经心地说道:“盯着他的人,可比他想的还要多。不必理会。”如张怀德这般知道如此多讯息的人,自然不可能轻轻放过。
他能活着,就已经是最多的底线了。
日头渐渐偏移。
蔡绪宁所坐的位置,再也晒不到阳光。
热水所能给予的温度,哪怕再多也有些无济于事。
胡胥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种种,却也看得出来现在蔡绪宁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他轻声问道:“先生可是还在想刚才的那人,不若我还是去杀了他,给先生泄愤。”
蔡绪宁轻轻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
“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坏毛病,随随便便就杀人。”
张怀德从前的德性砍了倒是不错,但是现在能为民做事,留着也不算妨碍。
“我只不过是在想,假若一个人每次说话,都带着七分真三分假,这是为何呢?”他喃喃道。
胡胥道:“先生都想不明白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想得明白呢?”
蔡绪宁笑着摇头:“话可不是这么说。不同人的想法有着天差地别的可能,别因为畏惧而没有自己的主见。就方才的问题,你说说看你的想法。”
胡胥立刻变成苦瓜脸。
支支吾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