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绪宁看完了街道的景致,这不知不觉中,视线又落到了前头的刘秀身上。
今日出门前,刘伯姬特特要兄长换了平日的粗布衣裳。他换上了家中准备的暗红深衣,只是衣纯以白,外头还加着件厚实的披风。
他素日不爱整理,总是寻常来去,今日收拾了一番,便显得格外不同。
在拥挤人潮中,蔡绪宁大多时候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他束发戴冠,神情沉静。
碎雪沾着衣襟袖口,显得人愈发如松如竹。
宽肩窄腰的身材,分明力量暗藏于肌肉,看得蔡绪宁有些眼馋,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好在也不是完全没有腹肌,系统给的身体还算靠谱。
蔡绪宁心里感叹。
阿崽当真轩昂伟岸,器宇不凡。
就是不爱打扮,要是平时都这么利索收拾起来,刘縯还需要担心自家幼弟的婚姻没销路吗?
…
刘秀是被刘縯丢出来查账的。
这账本该在腊八前就处理完,可偏生碍着些许缘故硬生生拖到现在。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城北,这条街上热闹得很,叫卖挑担的更是不少。
这脚步一转,便进了一家还算整洁的店铺中去。
蔡绪宁一打量,这是当铺。
这不大不小的铺中,柜台竟近乎与人齐平的高度,伙计高高坐在柜后,这种居高临下的气氛让每个走进当铺的人心中惴惴不安,颇为压抑。
伙计并不认识这进来为首的两人,瞧着他们穿着还算不错,却得走进这当铺中来,心中不免有些自得。饶是乡绅又如何,这钱上头的事情,还不是不分三六九等,人人都得跪服?
这心里想着甚,他面上就带出了一些:“两位是来典当的?喏,把东西交出来。”
蔡绪宁微愣,瞄了眼刘秀,犹豫几秒就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
他越过刘秀伸手递给了伙计,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这块玉,可是好东西。”那神态,活似要来抵押财物时的下意识抬价。
刘秀薄唇微抿,不动神色地观察着。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便有了些许在外奔走的冷厉硬朗,平添三分生人不近的寒意。
他不动,身后几个原要呵责伙计的家奴自也是不敢动。
众人只看着那伙计接过那玉佩,左右翻看,盯着上头的纹路瞧了又瞧。
伙计心里的惊喜自不必说。
这可当真是块好玉!
质地好,雕工也不错,这少说能算得百两。
贪婪神色一闪而过,伙计打定主意先是咳嗽了两声,又唉唉叹气:“可惜了,要是这带雕工好些,少说能挣个四十两,但是现在这块玉佩顶多值十两。”
他瞧着来客明显不满的表情嘿嘿笑道:“那是活当的价格,若是死当,还能再加五两。”他状似有些心疼地再往上加价了几分。
那心痛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让利极多。
他嘴皮子灵活,三两下便把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贬成不堪大用的顽石。
蔡绪宁做出咬牙的愤懑,无视了一堆diss他演技拉胯的弹幕,生生演了下去:“不成,这价格太低了,你把东西还我。”
“哎……”伙计拍了拍桌子,眼里的笑意没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出去问问,这押店,可是刘家的。我说这玉佩只值十五两,它就只值十五两。”
他举高玉佩,对着光线吹了吹:“你是当,还是不当啊?”
那志得意满的模样,仿佛这玉佩早就是他囊中之物。
“好大的威风。”
刘秀淡淡地说道。
伙计皱眉,盯着他瞧。却发现他如入无人之境般扯下披风丢到一旁,又垂眸,信手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口。
这么一动,刘秀腰间挂着的佩饰就露了出来,伙计隐约瞧着……
怎么与主家那块有那么些许相似。
他心里一咯噔,还没等反应过来,当铺的门板就被这郎君带来的人一块块阖上,瞬间整间铺子只残余了从后院投射而来的淡光。
砰——
有甚东西砸在柜台上。
那郎君已是抬头,幽冷地看着他:“给我滚下来!”
剧烈的动静就好像砸在伙计身上,颤栗从脊椎窜到脑后,惊得他猛地一哆嗦,他连滚带爬地从柜台后出来。
一出来就被踹倒在地,胸腹剧烈的疼痛让伙计弓成了虾状。
刘秀的脚底碾着伙计的脖子,平静地吩咐下去。
“都砸了罢。”
仿佛恶虎归山,刘秀带来的这几人猛扑了出去,不知从哪儿掏出的砍刀锤头把整个柜台前院砸得稀巴烂。
所有坐具摆设都碎得跟粉末渣滓似的,就连挡板都不留。
旁观了一切的蔡绪宁:“……”等下阿崽,这店姓刘啊!
19、第十九章
掌柜的闻声赶来,前院已是一片狼藉。
他脸色铁青,一甩袖子跨过门槛,怒意冲冲地抬头——
“……四郎?”
掌柜的喃喃道,再看着站在刘秀身后握着砍刀榔头的下人,原来就难看的表情愈发吃了屎般,看得已经站在刘秀身后的蔡绪宁忍不住低头一乐。
他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身上锦袍穿着,手上戒指带着,俨然比刘秀这个主家还要气派。可这古怪的脸色看来如同调色盘。
刘秀摆了摆手,手持器具的这几个人便纷纷撒手,一并丢到废墟中去。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脚下哀哀求饶的活计,从怀中掏出来一账本,也随手丢到了支离片碎的废物堆中,淡淡地说道:“今日店内的损失,再加上这蠢货对府上门客失礼,邓四,这事怎么着都得要些……微薄的补偿罢?”
【直播间】
[ID第四天灾:?????????????????]
[ID西蓝花:秀啊,怪不得你叫秀]
[ID蔡绪宁的腰子:??????????]
[ID我要暴富:神奇到让人闪了腰的操作]
[ID雨倾城:草,自己砸的店,当然要自己人赔,骚]
[ID高塔奇人:这掌柜是不是得罪了刘秀??]
蔡绪宁看着直播间的弹幕一堆摸不着头脑的???,倒是有一个猜想。
这掌柜,这当铺,是不是中饱私囊来着?
蔡绪宁这玉佩是他在宛县惯例搜地图的时候捡到的垃圾之一,只不过每日的捡垃圾总归会有找到宝的一天。
系统对这枚玉佩的判定是价值120两。
这当铺买卖的惯例如何,蔡绪宁虽不知道,但是定没有一百的东西按十块来算的道理。把客人的东西按超低价格来算,在账簿上的登记若也是如此……光是这枚玉佩的价格出入,一来一回,就能贪了少说五十两。
这可真是笔好买卖。
掌柜的是个聪明人,从进堂来看着前门被封以及被踩在脚下的坐柜,心里头的想法已经转过千百遍,他的脸色越发难堪,却不得不行礼道:“四郎说得是,敢问四郎,这赔偿的数量,当是……”
“八千两。”
刘秀语气薄凉。
“八千两?!”几乎是在刘秀的话音刚落,掌柜的不由自主喊了出来,这大冬日的,冷汗不住从他额头滑下,沾湿了内衫,他扯着笑:“四郎是在说笑罢?这八千两,我可从何筹起啊!”
刘秀眼里冷得仿佛掌柜是个死人,他一扫这屋内已经不存的摆设,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然卖了你那新买的宅子,退了刚买的小妾,再把你的儿子往府上一抵,这八千两,怎么就凑不齐了呢?”
这会子,他的语气又很是温凉,低得近乎耳语的话听来,好似是真的在为掌柜认真盘算。
掌柜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是膝盖不由发软,无法自控地颤栗。他那宝贝儿子,可是今年才刚生的大胖小子!
“四郎,四郎,我,这真那么多……大郎,大郎也不会逼迫我至此的……”
刘秀一张嘴,掌柜的就知道该查的东西都被查得差不多了,就算死挺着不认,以刘秀行事的狠厉也不可能有转,还不如……看看是否有能松动的地方。
好歹他在这刘家,也做了好些年了啊!
“吴陈,你跟他同去。”刘秀不再看他,“凑不齐八千两,就把他儿子带来。”
他打断掌柜的哀求,神色骤冷:“我不是刘縯,莫要在我面前攀扯。你猜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縯对这些依附许久的老人总归会留着几分薄面。
可眼下,是刘秀出现在此处。
刘秀把那坐柜伙计踢到掌柜的身旁,幽幽说道:“倒是还忘了这个。既是他出言不逊,掂量着怎么着也得赔个两三千两。郑合,你带他去家,搜不出这应有的钱财,便直接送他上路。
“那钱,就权当陪葬罢。”
这话淡漠得视人命于无物。
两个强壮的家奴捉着掌柜和坐柜如同老鹰捉小鸡,拎着就往后堂去了。
想必在后头另有门路。
这堂内只余下刘秀与蔡绪宁,并一个身后木头桩子般站着的家奴。
蔡绪宁斟酌着说道:“这掌柜的,与伙计的身份不同?”
他看刘秀的行事,像是有所区分,故而有此一问。
刘秀此刻身上浑然的冷意已经渐渐散去,温和地说道:“邓四虽与刘家立契,却不是家奴,若不做这掌柜也可离去。但坐柜,却是我刘家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