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头奇袭部队拿下孟津渡后,大部队才紧随而来。
“骑兵就是好用啊。”蔡绪宁感慨道,顺手拍了拍耿弇的肩膀,“有没有觉得舒服多了?”
耿弇笑嘻嘻地说道:“别说了,王梁他们几个在魏郡清河郡弄了个痛快的时候,我可是要闷死了。”他抱着胳膊在和蔡绪宁说小话,眨眼间就看到冯异从营帐中出来。
“再过两日,陛下所率大军便能抵达。”
冯异本来就在河南郡内做过官,对此处地形可比他们要熟悉得多。早在年关时节,他就已经被刘秀封为将军,率众在魏郡与河内郡驻扎,屡屡试探洛阳守军。
当是时,刘玄被杀的消息刚刚传来,朱鲔与李轶等人闭守洛阳,不出。
这才给了冯异确认周遭情况的机会,游说各部各城,做好了两手的准备。等刘秀一命之下,冯异发力,投降者众。他们势如破竹,一路打到孟津渡。
蔡绪宁与耿弇率骑兵驰援的时候,感觉不过是锦上添花。
冯异此人颇有头脑。
他夹着舆图从营帐内出来,正是来寻蔡绪宁他们说话。
舆图上已经做好了标注,围绕洛阳附近,几个重镇已经被圈了出来。冯异沉声说道:“洛阳拢共有少说三十万大军,分守诸个重镇,可核心必然是洛阳城。若是先强攻洛阳,其他的城守便能乘机偷袭,有些得不偿失。不如分点击破,步步推进。”
蔡绪宁挑眉:“先行切断他们联络的通道,再行斩断他们的粮道。既然朱鲔选择固守洛阳,便要把他们活活困死在洛阳!”
冯异颔首。
耿弇抚掌笑道:“何必等待?先快马加鞭,把主意送往陛下那里,待大军会合,便能直接出击。”
蔡绪宁道:“最好还是要分出一队人马先去佯攻洛阳,倒也不必多么攻势威猛,只需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便是。”
冯异笑道:“妙哉。”
正月二十三,大军抵达孟津渡。
待三日后,渡河。
洛阳守军颇为紧张,接连数日都有探子不断往返。岂料大军只不过在洛阳附近虚晃一招,便分为数部,一队转而扑向襄阳诸县,一部往郑州许昌方向而去。
朱鲔起初不解他们行径,直到半月后襄阳被攻下的消息传来,他才猛拍大.腿,连声叫糟。
“真是好算计,他们看破了我们闭门不出的意图,趁此时机先把洛阳附近的城镇一并扫荡!”朱鲔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是任由他们继续下去,此后洛阳可真是成为一座孤城,只能任由他们宰割了!”
当初不出兵的策略是李轶定下的,此刻他的面容也满是森冷。
“既然刘秀抱着这样的打算,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如愿。”李轶厉声说道,“剩下的几处可不能丢。”
朱鲔摇头,背着手来回踱步:“太迟了,就算你现在带兵追去,要么城破,要么破落萧条。此法用意并不在攻城,而是为了消磨我们的实力,无法得到补充。倘若原本我们可以与其他的城镇互通有无,互相联络,此法,他们便中断了所有的通道。”
这不是救与不救就能改变得了的!
若他们能够事先察觉,才不至于到如此境地。
李轶皱眉看他,几日未净面,就有些许胡渣冒出,他冷声说道:“难道就任由他们继续下去?”
朱鲔道:“自然是不能,可若你带兵出城,难不成你能保证刘秀剩下的兵马不会趁此时机袭击吗?”
洛阳守军确实人多势众,足足有三十万的人数,可是刘秀的兵却不逞多让,尤其是他座下有幽、冀两处的骑兵,正是无往不胜的利器。
往往总能深深扎入敌军的腹部,咬得他们无法挣脱。
李轶看他:“那你打算如何?”
朱鲔敛眉,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就反其道而行之。”
…
“他们要弃城而逃。”
冯异狠狠蹙眉。
大帐内,刘秀坐在上首,带来的十一将军多数是不在的,基本上都各自领兵袭击各城县,只余下冯异与蔡绪宁等寥寥数人。
“现在他们并无一个主心骨,没有了先前一定要留守洛阳的命令,困守洛阳确实不是一个好法子。”蔡绪宁蹙眉。
平白得了一个洛阳自然是好事,可这些兵马总归是一处隐患,不管是现存的哪个势力,没有谁不想平白吞下这个助力。
只消让他们当真走脱,朱鲔与李轶就可天高任鸟飞。
“他们想走,倒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刘秀淡漠地说道,“眼下虎牢、龙门、孟津渡、河阴、慈涧等几处也都有我们的人,不管他们打算往哪个地方退,总会先被阻上一阻。”
冯异蹙眉:“可他们一旦弃守洛阳,便是把腹要地位拱手相让。”
徐长平低声说道:“洛阳对于天下兵家确实是必争之地,可若是朱鲔等人只要活命,死守是不可能的。”
刘秀挑眉看着他们的争辩,在平息下来之后问道:“诸位以为,他们会试图从何处突破?”
“长安现在正混乱不堪,他们必然不会往那西去。魏郡乃门关,东北往河北的道路也被堵死。倒是有可能往北逃往并州,可我军主力正在此处必经之路,孟津渡口此刻掌握在我们手中。”蔡绪宁不紧不慢地道来,手指一路沿着舆图上的黄河滑到慈涧与偃师两处。
“我以为,这二者皆有可能。其距离较近,虽有敌军,也便是我们的人在攻打,可人数不多。且最为紧要的是,慈涧附近有涧水,偃师附近有伊水,河流速度较为湍急,只要能走水路,就能遥遥摆脱追击。”
蔡绪宁屈指重重一敲。
冯异眼中异彩连连,大笑着说道:“陛下,大司空所言有理。他们在洛阳诸城固守数月,先前孟津渡的船只便多得出奇,反倒是省了我们造船的力气,如今看来在其他几处的渡口,或许早就做好准备也未可知。”
刘秀俊朗的面容上浮现淡淡的笑意:“既如此,自然是不能给他们觉察的机会。”
…
是夜,二月十六。月黑风高。
洛阳城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
朱鲔与李轶带领精兵趁夜离开。
他们一路简装行兵,日以夜继赶往偃师。
原本慈涧到益阳的水路也在他们的考虑之中,可是涧水的河流相比较伊水要更为平缓些,且因着龙门的狭窄,虽然是逆行却同时逆风,经验老道的船夫可以轻易操控帆船斜行,借用风力鼓帆,只要能上得了船,不管刘秀的兵马再如何彪悍都追不上他们。
朱鲔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忐忑不安。
分明一路顺利,渡口近在眼前,心口却犹如沉着一块大石头。
李轶看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嗤笑道:“你这是被刘秀吓破胆子了吧?”
朱鲔的脸色有些难看,看着不到半日的行程说道:“自从冯异拿下孟津渡后,我总有一种感觉,我们的行为仿佛一直都被刘秀他们掌控在手中。”
李轶的神色微变:“你的意思是?”
朱鲔幽幽说道:“既然先前有人已经投奔了刘秀……谁又能保证我们军中没有呢?”
李轶回望着身后绵长的队伍,霎时间心中布满阴霾。
二月二十八,疲惫不堪的洛阳军在伊水旁休整。
他们已经抵达渡口,并且找到了之前留存的船只,眼见逃亡的可能近在眼前,朱鲔丝毫不敢懈怠,催促着士兵修补帆船,以及四处掠夺船夫熟手,以备船上使用。
李轶皱着眉头说道:“军中的粮草已经不够。”
朱鲔冷下脸来:“那就去抢!正好不是要找船夫吗?抢完了正好一道上路。”
李轶:“你可想好了,这些原本可都是你要庇护的百姓。”
朱鲔冲他冷笑,阴郁地说道:“当初你背弃刘縯,差点置他于死地。现在与我一道被刘秀追得落花流水,不也是天道好轮回?你同我一起从洛阳逃出来,倒也没看出来你对洛阳的百姓有多上心。你现在又同我来说什么废话?”
李轶被他气得甩袖离开。
待李轶离开后,朱鲔原本难看的脸色就收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不到三日,洛阳军抢夺周边村镇与船夫上船,将近准备完毕的时候,探子紧急回报,说是已经看到了敌军的身影!
“这不可能!”
“怎会如此?”
朱鲔与李轶的声音近乎同时叫出来。
他们抢出营帐,厉声让士兵们立刻上船。
“大司空,王爷,可现在还有几队人马还未归来!”底下有人连声说道。
朱鲔幽幽说道:“那就只能怪他们回来得太晚了。”
他毫不犹豫地下令!
“上船——”
朱鲔率先登上了船只甲板,看着连绵船只已经扬起帆布,心中那紧绷的感觉总算是松了下来。
伴随着无数船只离岸,朱鲔的心情越发愉悦,甚至一直阴沉的脸上都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看着岸边越来越远,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
船不着痕迹摇晃了一下。
站在甲板上的朱鲔不以为意,现在风大,有这样的表现也是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