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老人死了,只留下了他的女儿。
而那个才十四岁的女孩不仅病弱,还不良于行,没人相信她能带好队伍,现在是个好时候。
他们翻了几个小时的档案,就是在找“不会出现在论坛里”的信息。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图书馆的书籍分布了。
一个游乐园需要那么多的书吗?
不需要,但就是由这么个图书馆,而且塞满了书,除了五楼,下方四层楼最多的书籍,是工具书,以及自传。
不过,工具书上的内容在论坛的子板块也能搜到,所以大部分人如果需要——进入副本有时候是真的需要——就会直接在网络上解决问题,而自传呢,网上没有,可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很神奇,余友友偶然抽出几本看过,那些自传都不是大人物,或者说都不是她记忆中的大人物,而是一些非常平凡的小人物。
那自传会讲述小人物的人生,他们出生,成长,爱上一个人,与她相处……实际上,读起来还挺像小说的,也算是个消遣。
但是余友友也没什么兴趣去读——
因为这些自传都没完结。
仔细想想,一般人是在死前或者获得大的成就才写自传,他们的自传是有个主体的,会在“获得巨大成就”后完结,可这些没有,因为这些人根本就没什么大的成就。
有时候上一页还是“早饭很不错”,下一页就全书完了,对看得正高兴的人来说无异于往头上泼了盆冷水。
这种憋屈的“小说烂尾感”经历地多了,余友友就不再看了。
她后来也没什么时间了。
她每天,都很忙,很忙,都把自己忙瘦了。
“友友,来看,”会长给她指了下摊开的地图,“这是地下的地图,而那些人就是靠这种方式躲在园里的。”
地下四通八达,整个希望游乐园有多大,地下就能通往哪里,“反叛军”当然不会自称反叛军,这是上面的官方称呼,而其他人一般说“那群老鼠”,就是因为他们经常在地下钻来钻去。
“就不能让督警来管……”
余友友话说到一般,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傻话,立刻闭口不言了。
好在,会长只是和她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不论为什么那些机器人不管,但正是因为它们不管,学生会才有了除了看店之外的用处。
而他们看店其实不是本职,看店顺便搜查反叛军才是他们的真正职务,但学生会人员臃肿起来后,吸引后期加入的人就只能靠“安全”二字了,所以他们都以为是来学生会逃避副本,来养老的,看店都快变成主职了。
余友友有点牙痒,她悄悄用眼角余光盯着会长英俊的侧脸,可会长还是那样温和的样子,正小声和其他人商量怎么堵人,怎么清点人数,怎么让督警配合……
余友友悄声避了出去。
园内人员清点就是会长提出来的,然后园长同意了,所以所有人都愿意跟着会长,那是因为他有办法。
他们觉得就算出了什么意外,会长能直接和园长联系,一定有办法保住他们。
这次的事情不是很明显吗?会长想要显露自己的能力——他们学生会人员安逸了很久了,直截了当地说就是一点用都没有,抓到了小猫两三只的反叛军有什么用?学生会几千人呢,能做的就只有这么点吗?
会长隐晦地表达了一下自己承担着的压力,然后就由各部长牵头,开始悄悄组织这场“大事”了。
但宣传部部长没必要上战场,余友友的任务是带着其他不愿意战斗的人躲去旅馆,房门一锁,谁都没法冲进去伤害他们。
但交到余友友手里的人员名单正一天天减少——学生会年轻人太多了。
他们平时可是被鄙薄着的:不用下副本,自甘堕落的代名词,混日子的典范……而且会长明显偏好年轻人,也不是没有年龄大的想要进学生会(就为了偷懒),会长就都给否了。
总之被这么一激,都已经在外人眼里是怂货了,总不能在自家人眼里也成为怂货吧?
这把热血沸腾的火还没烧到余友友头上,毕竟她是部长兼副会长。
——但随着日期将近,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余友友袖着手上了电梯。
她决定下楼透透风。
电梯是透明的,可以直接观赏到满园灯光,也可以直接看到图书馆内部的景象,不过大多数是幽灵在书架间飘动,灯光是不伤眼的暖黄色,没人时只会打开四个角落里的落地灯,真正用来照明的就成了幽灵们。
就在电梯下行到三楼时,余友友一愣,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二。
然后,她从怀中抽出了九节棍,适应了一下手感,电梯门便无声打开了。
余友友看到了一个人,正在看书。
整个二层的幽灵都聚在他身边,他坐在沙发上,其他幽灵们围成团坐在或者飘在他前方,简直像是在开图书研讨会。
二楼之前有过人吗?
余友友记得清清楚楚,至少他们来的时候没有,所以应该不是学生会的人。
图书馆当然是公共场所没有被学生会占着,但余友友习惯了冷清的乐园了,突然遇到陌生人有些不太适应。
在距离对方十步远左右,余友友就不再靠近了,只是将九节棍横在胸口,抬高声音:“你是谁?”
背对着她低着头的人似乎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桌上,然后抬起手朝她招了招,上半身顺势就转了过来,他手臂撑在沙发上,下巴搁在手臂上,是个舒适又懒散的姿势。
“嗨?”
余友友一愣。
她抓棍子的力度更重了些,甚至觉得自己掌心有些痛。
眼前这家伙,实际上她已经两年多没见过这张脸了,但每次在论坛上,报纸上,其他人的谈话中,只要出现“除灵师”这个词,她脑海中就会浮现对方的脸,所以分明很久未见,她却觉得比自己日日都见的人还熟悉。
那是她在副本中曾经见过一次的人,那是一直出现在其他人任务中的角色,“除灵师”江淮。
但这次一见面,余友友惊异地发现,对方的脸似乎又长开了些,对方的双眼不是记忆中下垂的,眼尾弧度微微上翘,一般人有着这么一双眼睛会显得很轻浮,可他的鼻子长得好,搭配在一起就不是轻浮而是俊秀。
这是一张适合出去拐骗小姑娘的脸,余友友在认出的瞬间,恐惧下意识从心底升腾了起来。
报警……要报警吗?
一道选择题横亘在她眼前,她现在是学生会的人,是园长的狗,不,比狗不如,她遇到了在通缉名单上的人,只要按一下手机就能通知督警,要不要……
“啪”
这一声在安静的图书馆内十分清脆,余友友茫然低头,发现自己放在怀里的手机……碎成了四块,其中一块砸在了地上。
然后她听到江淮说:“好了,现在不用了。”
你不用做选择题了。
在那个瞬间,余友友真切地松了口气。
然后她意识到不对,全身瞬间一僵。
他们直线距离五米左右,她凝神静气确定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但放在口袋里,靠近腹部的手机就这么碎了。
没有任何动静,简直像是幽灵动的手。
能捏碎手机,也能随手把余友友的脑袋给捏碎。
她深吸一口气,收起九节棍绕在手臂上,坐到对方对面唯一的空位上。
前面的圆桌上就是江淮拿着看的那本书,余友友瞥了一眼——《纪泉的前半生》。
又是自传小说啊。
江淮用一只手按著书脊,实际上在消化之前他通过林安加余友友的好友,获得的那部分记忆。
他以旁观者余友友的视角看到了他自己,副本中的自己。
刚接受自己是NPC的江淮:……唉。
他感觉自己像是电影视角一样,画面中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吗?那么有活力又那么的陌生,他看上去明明同样心怀迷茫,却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
江淮就是莫名地羡慕起来,余友友记忆中的自己,好像在发光。
“江淮先生,”坐在对面的余友友深吸一口气,然后站起来,朝江淮认认真真地鞠了个躬,“谢谢。”
在表达完真切的感谢后,一码归一码,她面向江淮时,表情不卑不亢,但眼神冷静而警惕。
江淮不会暴露出自己失忆的事情,于是坦然受了这次,不过说实话他还是不知道除灵师究竟是个啥,游戏职业吗……游池派又是什么,野鸡门派么?
好歹过了两年,余友友在复盘当初自己青涩期间的副本是,也明白了江淮的意图。
无论如何,她的确在对方的帮助下平平安安地通过了副本,拿了人家的人情,要还的。
——即使江淮似乎不太需要,但余友友想了想,就算江淮没把她的手机捏碎,她估计也不会呼唤督警,如果那么做了,她觉得自己会变得越来越陌生。
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她会回报对方。
不过……
余友友压低声音,句子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不是游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