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上正趴着一个人,一头短短的红毛翘着,发根则是黑色的,说明希望游乐园的染发产业着实算不上好。
整个纪念品商店就只有江淮和他拥有人类的心跳声。
江淮敲了敲柜台,趴着的男孩猛地惊醒了。
他抬头让江淮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比较清秀的面孔,五官分明,神色慌张,他上下扫过江淮,这才不确定道:“你来……买东西吗?”
江淮点头,又摇摇头。只看,不买。
他分明没给出准确地回应,可男孩却兴奋起来:“你是游客不?”
至少某个人(唐康安:……)觉得我是呢,于是江淮又点点头,还朝男孩微微笑了下。
男孩仿佛因为这个微笑接收到了什么特殊信号,彻底打开了话茬子。
“我也是游客,我在这里打工,你既然走进来了,应该和我差不多吧!”他探出柜台热情地拍拍江淮的肩膀,“你是求职,问路,还是跑腿?”
“我们这种,啊,我们这类人……”男孩有些语无伦次,“忘记说了,我叫林安,我们这类人很少见,不过放心,只要你来了,大家就是同类了。”
“正常人可不会走进这些店铺里……”
江淮只是应和了两声,男孩就絮絮叨叨地把什么都说了。
如果说希望游乐园大大小小的组织有不少,但其他组织是搏命的,和副本里的鬼,或者将刀尖对准园长,而林安所在的,就很儿戏了。
半年前,一群年龄不太大的人找到方法,在希望游乐园的各种无人店铺中获得了工作机会。
“只要胆子大,实际上这些工作也不难做,”林安耸肩,“我都很久没用过积分了。”
这些工作或许算是同反叛军们的存在应运而生,显然园长也不太喜欢这些城市里的小老鼠,可他又不想直接杀鼠,或许不论是藏在城市里的老鼠还是在滚轮上跑动的仓鼠在他眼中都是老鼠,所以都拥有价值。
反叛军不进入副本,藏在城市中,他就驱使新的势力,站在这股弱小的势力背后,驱赶着他们进入副本,他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认准他们的欲望,然后挑起矛盾就行了。
林安所在的组织名为“学生会”,年龄普遍不大,他们认为让年轻人以及未成年人进入副本中太残酷了,所以主动选择依附园长,靠着在休息区找到的工作,他们不用进入副本就可以活命,但相应的,没法通关九个副本,就没法复活。
“不过复活根本不重要嘛,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林安听说江淮是自己决定走学生会的方式,而没有加入学生会,就挺热情地邀请他了解一下,态度仿佛大学社团招生。
——或许也是因为他们背后站着园长,所以并不担心江淮抱有什么歹心吧。
而他们的另一项工作,是驱赶、举报反叛军的人,发现反叛军的存在,就立刻举报给督警们好了。
难怪,如果不是有学生会在,其他店铺估计早就被反叛军占领了,而因为他们的举报行为,反叛军就被压缩到了要藏在鬼屋地下室,或者在水下摩天轮中,至少,比起地上的店铺,那些地方的生活环境都不太好。
林安朝江淮挤挤眉毛:“现在副会长有空,我可以带你去,入会也很方便啦,先口头答应一下,然后大约……我看看时间,等有人来换班,我就可以带你去园内警务厅登记。”
简直是把“我们是官方的”这一行字写在了脸上。
但他们这官方的名声却不太好。
学生会在游乐园的地位等同于“叛徒”。
虽说园长给出来的条件公平公正,可所有人必定是心怀怨气的,在无限恐怖副本里会对主神感恩戴德的人,大多不太正常。
可他们没法反抗园长,学生会就成了众矢之的,所以林安他们也很少去旅店居住,大多住在居民区。
“反叛军……不也在居民区吗?”
林安听他提起来,情绪就低落下去,不太耐烦道:“是啊,有时候就是楼上楼下的关系,但他们是偷偷住,我们都是有正当身份的,想想就讨厌,居然说我们是一样……啊对了,你什么时候和我去警务厅啊,我要下班了,就算今天不去,三天后可是要进行身份排查的。”
江淮看了看外头黑沉的天色,道:“我还有事,我老板让我去给房门换锁,明天再说吧。”
“呵……”林安看出来江淮似乎在推脱,没太好气地瞪了眼前人一眼。
他想拿招新提成啊!
看眼前这家伙的眼神扫过柜台,林安眼珠一转,顺手把自己压在柜台下面的报纸抽了出来:“你在看这个?送你好了,图书馆免费发的。”
他收到了一个“感激”的微笑,可这人笑归笑,就是不说什么,临了似乎还准备拿着报纸直接走——林安正憋气呢,却发现走出去几步的人转过身:
“……忘记一件事了。”
江淮的好友列表,又多出了一个名字。
然后,他便夹着报纸推开门,步入斑斓的彩灯下。
作者有话要说: 淮淮:原来我是觉醒自我意识的npc,我太不容易了,感动
第159章
一走出门,江淮估算了一下远近,就先去了墓园。
墓园位于森林区域,森林深处似乎还有一座城堡,只是光线不明,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塔尖。
除了树枝上挂着的彩灯,路灯,游览车的车前灯,还有一种灯光,是横穿森林的过山车,每当过山车经过,轨道上会随着车一同出现流动的光,靠着这光线,大半个森林会如童话般发亮。
江淮是开着免费的游览车进去的,最高车速只比自行车来得快点,他也不着急,游览车恰好在过山车经过时从轨道下方穿过,江淮就很有闲情逸致地停下来,抬起头看那流星一般的过山车。
光芒将森林着亮一瞬,又迅速湮灭了。
江淮这才继续开车,他乖乖地绑着安全带,位于副驾驶上的鸟笼外头也绑上安全带。
但当江淮停车取下鸟笼时,副驾驶座椅也溅上了几滴暗红的血。
墓园位于半山腰,山风很是清凉,雕花铁门也是敞着的,只是没有灯光。
江淮提溜着鸟笼刚走到门口,就瞥见门后有人无声地站着。
那是个佝偻着的男人,全身上下都绑满了颜色暗黄的绷带,绷带下似乎有什么在蠕动般会突然鼓起,只有半张脸是露在外头的,而之所以说是半张脸,因为他的左眼与鼻子也被绑着,鼻子明显凹陷,似乎被平切掉了。
他整个人藏在大门的阴影处,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江淮歪歪头:“您好?”
男人完好的右眼直勾勾地盯着江淮,又盯着江淮的笼子,似乎能透过罩布看到里头的人头似的,然后他朝江淮缓缓摇头,就要将墓园的大门关上。
在大门关闭的瞬间,男人一怔,转身的速度竟比他摇头来得快——
他一转身,就看到江淮站在自己身后。
提着鸟笼。
男人这次不仅是摇头了,他又扫一眼笼子,抬起自己竹棍一样的右手摆了摆。
江淮体贴地表示:“不用了,我自己来拿。”
男人动作一顿,而在他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时,江淮已经绕过他往往墓群走了。
男人下意识伸手来夺江淮的笼子,可江淮将笼子一提,随手掀开罩布,黑漆漆的笼子出现了光——
罩布下是被锁在笼子里头的提灯,光线充足却不刺眼。
男人怔忡在原地,看江淮提着灯往前走了,还是不生不响地踩着江淮的影子跟了上去。
江淮正借着灯光打量眼前的墓碑。
这处墓园……很新。
是那种干净清爽的新,江淮顺着一排排洁白的墓碑走过去,意识到究竟哪里“新”了,太规整了,连墓碑上帖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笑起来都是同样的弧度,用同样的照片背景。
就好像如果真的有死人,那么这里躺的都是同一个人。
又或者……他们在同一个城市长大,在同样的照相馆拍照,连拍照时想的都是一样的,这才把所有照片拍出了一样的感觉。
可能这里死的都是强迫症吧。
江淮也觉得自己不应该把这颗人头埋在这了,那也太欺负强迫症了。
就比如说,他与对方根本素昧平生,不知道对方的生平也不知道名字,更没有照片,如果真的埋了,也只是个光秃秃的墓。
不过既然来了,江淮就顺道记了记整个墓园中死者的名字。
他还觉得自己一个人大概不够用。
亦步亦趋跟着他的男人突然转头。
可身后什么都没有,他疑惑地蹙起眉,发现前头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离自己又远了一点,于是连忙跟上。
他一动,他的影子也动了起来,可在他视线死角,影子就像流水一样,与树影扭来扭曲。
黑暗的墓园中,在光线不可触及的地方,总有一部分黑暗的颜色要比正常的黑暗还要深。
这座墓园总计有七十八个墓碑。
但与一般只写出名字,家庭亦或者墓志铭不同,这上面刻的几乎是人物小传了。
比如江淮面前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