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只在当天晚上使用了自己的身体,而这里夜晚是关闭的,所以第一天并没有见面。
今天是平平无奇的第二天。
看似平平无奇的第二天,江淮推开了影剧院的门。
这里的人流冷清许多,但依旧有人在观看海报,吧台上有人趴着打哈欠,有人在这里躲太阳。
这里的门自然也是玻璃的。
内部有人,外部也有人。
阴眼睁开,看向了后方的玻璃——
然而,内部的玻璃上只有一个人,分明江淮的正前方还有不少人,可玻璃上只倒映上了他自己的身影。
铅灰色的眼珠微微颤抖着,盯住了玻璃上的另一颗铅灰色眼珠——江淮自己的那颗。
就在眼球自己盯着自己的时候,江淮暂且没动,阴眼的余光却瞥到了一个人——
倒影显示,葛念从角落里的观影通道冲出来,对他比了个口型……就好像是在呼唤:
“师兄!”
江淮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在用眼角余光打量,依旧让阴眼盯着“阴眼”,而没有在发现葛念的身影时瞬间转过去。
可能是直觉。
也可能是……“葛念”仅存在于玻璃的倒影上,他却并没有真的见到她。
还因为——
“哒哒”
是有谁在奔跑。
走廊那头转过来一个人,她黑色的发丝扎起,在看到门口站着的少年时,她双眼一亮,张开嘴——
江淮突然戴上了兜帽。
他习惯性向外蔓延的灵性瞬间缩回自己的体内,在极限压缩下,变为了1。
他如今就和瞎子聋子没什么两样,即使是近处的触感,也是钝化的,如果说还有什么能感受到的,那或许就是风声吧。
当他的灵性缩回时,仿佛视野骤然暗了下去,世界模模糊糊,周围的声音也消失了。
江淮摸了摸耳朵,感觉耳后略过了一缕风。
在相遇时以防万一,也因为其他人并不熟悉,他就同葛念提过,不要在任何公开场合喊他的名字或者称谓。
小师妹葛念在这种事情上非常靠谱,她最恨自己给别人拖后腿,所以即使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不会这么做。
在二层时,江淮起初认为没人会呼喊自己的名字,但因为知道了二层这个特殊的规则,即使是有人喊了,他也会强行催眠自己是同名,所以路上的陌生人这么喊他,并没有形成烙印的作用。
但如果是熟人呢?如果根本不是直接呼唤“江淮”?
比如纪柏喊他“表弟”,葛念喊他“师兄”,穆宁喊他“淮淮”,在危急的情况下,或者在日常的氛围中,江淮不可能时时刻刻警惕着……他总会中招的。
既作为一层的角斗场,也作为二层的影剧院,虽然播放的是一层的故事,但也位于二层……所以这里的确是个特殊的地方,它同时满足一层与二层的规则。
“或许说,这是一条无形的规则,在一层,人类与无主的宠物其实是无法区分的,因为他们身上都没有印章,但偏偏要分成奴与主的两个阶级,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是,一层的人类一旦成为人这一阶级就能获得随身携带的印章,用于给其他人盖章。”
“二层的观影者可以像挑选货物一样挑选一层比赛的家伙们,而我所在的那一期,虽然被预留的人不少,可最后只有我这比交易成功了……”
倒不如说,在江淮把自己的身体交给汉斯的时候,他其实觉得一切都是在他的安排下进行的。
虽然汉斯选了他,可其实也是他选了汉斯,他选择了顺其自然,并觉得事态还在把控中——
可是……
“在所有‘参赛者’中,也只有我是以‘兽’的身份。”
在想要救阿基的时候,角斗赛“解说员”的声音响起,除了第一个进入范围内的江淮,其他人只要选择来救人,就可以获得“人”的身份。
——乍一看是挑起阶级对立。
但,江淮突然响起在一层听到的情报:所有以人的身份进入角斗赛并活到胜利的家伙,都成功离开了。
其中一部分选择接受“英雄勋章”前往二层,然后他们自然没在一层出现过。
接受英雄勋章的流程是——不再以编号称呼,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以为我是把握事态的那个人……”
江淮以为是自己挑中了汉斯,然而实际上,那场角斗赛中,能够“上架”的也只有江淮,谁又能知道,是不是某个人让他以为是他挑中了汉斯?
江淮向前伸出手,他的灵性被压制过后,眼前只剩下模糊的色块,随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光线越来越黯淡,色块也逐渐拼合成了乏善可陈的灰色。
起先,江淮耳中的声音是纷杂的,好像有很多人在呼唤他,但慢慢的,那些声音就消失了,他深呼吸了一下,却隐约幻听到自己好像正在呼唤着自己,从内心深处。
——他囧了一下。
有点中二感怎么办?
然而现在连这种“我的里人格可能在呼唤我”的情形也无法相信了,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他开始轻轻地哼歌。
那是熟悉的无名旋律,旋律充斥着他的脑海:“影剧院里分明也是有灵魂检测仪器的吧,不过现在不重要了……”
实际上,不管他是不是切换汉斯或者使用自己的灵魂,他都是被标记的那个,那还有什么要紧的呢?
他在昏暗的世界浅唱着无名的歌,周围的氛围分明是恐怖的,前路分明一无所知,可江淮唱着唱着,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
他听到有人问:[你在笑什么?]
江淮的歌声停了一瞬,然后,他继续哼唱起来。
那个人这次问话的声音更大了,他的声音尖利了许多:[你在唱些什么!?]
他复述出了歌词:[我要建一座城市,善良的人都住在那里……他们歌颂这个世界,说这里是天堂……我要建一座乐园,快乐的人都住在这里……他们憎恶这个世界,说这里是地狱……]
[城市里的人越来越少了,乐园里的人越来越多,我背负着世界行走,我在寻找那——]
那声音仿佛无法忍耐,质问道:[你·究·竟·在·唱·什·么!?]
江淮的歌声停了。
他仿佛是在思考,然后恍然大悟:“汉斯·雷利·古德里安?”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和他对话的,只有藏在他体内的汉斯了。
汉斯猛地喘了几下,他分明没有身体了,也不知道在喘什么:[你……你是船外来的人,对吗?]
江淮这次读档后并没有和他聊天,对汉斯来说大概就是身体内他人的意识突然觉醒,然后和他签订了无法违背的契约,他是没有自主权的那个被动方。
在江淮没有主动搭理他的情况下,他反而话多了起来。
[船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江淮想了想:“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吧。”
[?]
江淮:“和这里不一样,那里的人会死亡,他们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产生口角,即使是好人,也会有遇到危险,遇到天灾人祸的可能,他们的关系和这里人不一样,太容易亲密起来了,可能会因为这样的亲密幸福,也可能受到伤害。”
[还有呢?再说一点。]虽然江淮用的词不太好,可汉斯却一副非常想要听的样子。
江淮沉默了一会儿,说:“虽然那是个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坏人也不一定能够受到惩罚的世界,但对大多是人来说,那都是他们最爱的地方,因为世界怎样其实不重要,只要自己重视的人在身边,就很棒了。”
“很少有人会夸张地表白说‘我爱这个世界’,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他们向世界表白,目光却落在自己所爱之人脸上。”
汉斯沉默了好久。
江淮轻哼着调子,继续摸索着墙壁往前。
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走了一段后,连墙壁都没有了。
他一脚踢到了什么障碍物。
江淮蹲下身,开始摸索,障碍物却突然跳了起来——
汉斯突然说:[是格雷大副,他朝你扑过来,小——好吧,他倒下了。]
江淮一挥手,格雷大副飞了出去。
他意识到自己在哪了,继续向前,摸索到门边,他可以推开门,走到甲板上。
汉斯叹口气:[我想起来了,我们的船是走私船……在那几个海峡做一点小生意……]
江淮:“你能看见周围的情况?”
[当然,我是透过你的身体……]他疑惑道[你在奇怪什么,你又没有瞎,我当然能看见。]
江淮耸耸肩:“我们在餐厅?”
[餐厅和船长室还有几间海员室都在这一层,但我们这些普通海员住在下一层,最下层则是方工具和求生道具,还有一些货,不过,大宗货物在哪,我们也不知道,只有船长和大副知道。]
“还有上层吗?”
周围人扑过来,一直到近前江淮才能发觉,可他几乎不用躲——因为反正也没法对他破防。
汉斯嘟囔了一句:[上层?你是想爬到桅杆上面吗?]
江淮蹙眉:“那么,你帮我指路,带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