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的地方很远,超出人界之外,肯定与?你不是同路。”闻岳婉拒。
“那好吧。”谢子书也不强求,重?新背好箱笼,对闻岳笑?道,“有缘还会再见,后会有期。”
闻岳:“后会有期。”
这里是人界,大部?分凡人没有法力。因?此闻岳没有直接御剑,而是背对着谢子书,朝不远处一片树林走去,打算脱离谢子书的视野范围后再御剑飞行。
谢子书立于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笑?而不语。
竹篓中?,忽然传来书页翻动的“哗哗”声。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在谢子书脑海中?响起。
【哥哥,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嗯。】谢子书道,【小桃夭真聪明。】
他?垂在腰间的手虚虚一握,一柄白玉骨扇倏地出现?在掌心。
谢子书抬手抖开扇叶,轻轻一扇,只听“呼”一声细响,骨扇扇出一阵淡粉色的微风,如?影随形般飘向渐行渐远的闻岳。
一朵灼艳的桃花从天?而降,打着旋儿落下,消失在了闻岳发顶。
*
作者有话要说:
35 36 调换顺序 加上一些细节,谢谢!
36# 放走闻岳,是他给自己设的一个局。
碧竹峰, 斋堂。
桌上布着清粥小菜,洛羽与司徒熠坐在左侧,玉折渊一人坐在右侧,以往闻岳常坐的位置空空荡荡, 明?显冷清不少。
连司徒熠都有点活泼不起来——师尊不在, 仙君和羽妹都好?安静, 没有人和他说话。
与洛羽的不闻不问相反,司徒熠几乎每日都要三?提闻岳。
“师尊怎么?还不回来啊?”
“仙君你是不是很想师尊?我也很想念他。”
“羽妹, 你不想师尊么??”
大部分时候, 没有人回答他。听司徒熠又在用膳时复读,洛羽被?问烦了,暴露本性, 不耐烦地一搁筷子:“他才走了三?天?!”
“三?天?已经很久了,”司徒熠委屈地撇撇嘴,“羽妹,我一天?见不到?都会很想你的。”
洛羽:“……”
玉折渊听到?两个徒弟的对话, 持白玉汤匙的手微微一顿。
原来才过了三?天?么??
可是为何自己觉得时间静止了,每一瞬都被?无限拉长?
因为闻岳走后,自己再也睡不着了么??
纵使再不肯相信,玉折渊也不得不承认, 有什?么?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这三?天?里,他整夜整夜地失眠,一闭眼就是梦魇,精神却因药物的作用,不见萎靡。
前两天?, 玉折渊试图冷静甚至冷酷地审视自己的异样,毕竟闻岳出现之前, 噩梦失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他剥离感情?去分析这一切时,失控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他依旧没有得出自己满意的结论。
他舀了一勺翡翠白玉汤,看?向?司徒熠——这个孩子天?生单纯热忱,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因此活得通透又明?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讨厌什?么?……不像他攻于心计,反而在不断的算计与利用中,越来越迷失了自我。
也许要彻底剖析自己,克制不如?放纵。
如?果他不计较得失利弊,不思考因缘来由,只凭借本能行动,会发生些?什?么?呢?
第三?天?晚上,依旧是睡不着的一夜。
天?色墨蓝,玄月高隐。玉折渊站在云雨阁的凭栏边,一身白衣隐没在翻涌的云雾里,目光远眺时,只能见到?漫天?繁星。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天?夜里,他的眼睛被?如?水的黑绸缚住,发出窸窣的碎响。
一个人牵着他的手,带他掠过高空冰冷的风,落在离星空最近的地方。
——摘星阁。
绸带脱落的一刹那,烟火绽放,如?雪线流星。
闻岳一双眼睛比星空还要璀璨,笑着凝视他,对他说:“希望仙君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他重新送给了自己一朵忘忧昙。
而自己第一次克制不住,吻了他。
不完全是演戏。
可烟花易散,那夜瑰丽绚烂的烟火好?似一场梦,风一吹就散了。
忽然之间,玉折渊产生了一种冲动——他要把它留下来。
他回到?房里,打?开黄花梨木桌下的抽屉,取出月槿花木盒,按下锁扣。
“啪嗒”,极轻微地一声细响,破碎的忘忧昙再度出现在玉折渊面前。
玉折渊心脏微微一动。
他没有刻意去揣摩自己为何有这样的反应,只是听凭自己的内心,做了此刻想做的事。
玉折渊用木夹小心翼翼地取出忘忧昙,对着烛火观察——明?亮的火焰下,忘忧昙散发出皎洁的微光。
虽然花瓣破损,花汁流散,但基本形状完整,其实还是很美的。
玉折渊取来两片蝉玉,薄薄的玉片呈乳白色,薄如?蝉翼,没有雕刻任何花纹,放在烛火旁可透光。
他夹住忘忧昙,小心翼翼地放在其中一片蝉玉上,用木夹翻转角度,摆放成?最满意的形状。
随即,玉折渊扣上另一片蝉玉,两块一尺长的玉片将忘忧昙夹在中间,透明?的花汁顺着玉片边缘流下来。
玉折渊花了一整晚的时间,用明?烛慢慢地炙烤,直到?忘忧昙的六层花瓣褪去汁液,变得薄而轻巧。
辰时,天?光大亮。
玉折渊终于制作完成?,把破碎的忘忧昙,变成?了一朵永生花。
他拿开玉片,指尖轻轻掠过忘忧昙花瓣上优美的脉络,小心地将这朵干花取出,用银光闪烁的鹤翎纸封存,化作一张一掌长的花笺。
转瞬即逝的烟火与一瞬即谢的昙花终于被?他留下。
玉折渊情?不自禁地垂头吻了一下,打?开闻岳没有带走的《奔雷诀》,将花笺夹入秘籍。
以吻封缄。
伴随这个动作,有什?么?一直被?理智强行压制的冲动破土而出——
玉折渊从桌上取来一张雪白的鹿皮,摊开铺在桌面。
只见鹿皮内侧墨迹挥洒,用极细的狼毫画出三?界地图,从南至北,自东而西?,山河湖海无不标注,将广袤无垠的三?界囊括于小小一副画中。
——三?界山川图。
玉折渊从乾坤袋中掏出三?张金色符箓,依次拍在三?界山川图上,又默念繁复咒语,取来一直放置在竹架上的白瓷瓶,打?开瓶口,倒出一滴血。
血液的香甜混合淡淡的腥气,冲得玉折渊眼前微微眩晕。
那滴血仿佛一滴雨水坠落,在即将接触山川图的前一秒停住,化作一粒圆滚的血珠,飞快地动起来。
从碧竹峰始,掠过紫荼峰、赤阳峰、灵蛇谷,明?显是离开祁连山的路线。
不知为何,在即将跨过青虚峰时,血珠又绕了回来,以碧竹峰为中心,转了整整三?圈。
三?圈后,血珠一改轨迹,决绝地离开碧竹峰,跨越连绵的山脉,彻底脱离了祁连山脉。
它一路走走停停,路过人界的城池,途径荒漠与雨林,最终到?达魔界。
“……荒芜天?。”
魔界,荒芜天?。
一个黑衣人头戴斗笠,正坐在路边简易的茶棚里喝茶。
茶碗是粗瓷碗,边缘长了一圈儿缺口,看?上去破破烂烂,十分寒酸。
茶叶也粗制滥造,又凉又苦,充满碎末与灰尘。
“……”
青年人实在喝不下去,唾弃自己真是在碧竹峰养尊处优惯了,捏着鼻子灌了几口。
“老板,结账!”
他解完渴,呼唤那个头顶犄角,长相丑陋,似乎物种是夜叉的魔界小老板。
小老板却没有应。
“噗通”一声,有什?么?倒在了地上。
闻岳骤然回首,便?见小老板半跪在地上,七窍流血,呈现死不瞑目之状。
他的胸口插着一根极细的银针,嘴唇瞬间变成?乌紫色,眼白上翻,露出变成?赤红色的瞳仁。
——银针有毒!
余光里有什?么?一闪,闻岳飞快后退,脚下扬起一片烟尘。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整整七枚银针,从上下左右不同方位齐齐向?闻岳射来。
闻岳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只能抽出骨剑,挡住刺向?自己面门与胸腹的三?根!
“嗖嗖——”
其余四根毒针近在咫尺,眼见就要扎入闻岳的四肢。闻岳手上的骨剑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将四根毒针弹飞了出去。
闻岳也被?那白芒吞没,如?同瞬移一般,转眼消失在原地。
碧竹峰,云雨阁。
停留在荒芜天?的血珠倏而一颤,爆发成?一片血雾。
细碎的血雾落在三?界山川图上,化作微小如?毫毛尖的血点。
玉折渊瞳孔骤缩。
好?在片刻后,那些?血点重新飞起,逐渐汇聚成?一颗与方才一模一样的血珠。
血珠却凭空出现在魔界另一地点,已然从荒芜天?边缘,来到?了荒芜天?中心!
玉折渊薄唇紧抿,琉璃般的眸子紧紧盯着代表闻岳踪迹与遭遇的血珠,眸色晦暗不明?。
他猜到?闻岳会带走骨剑,因此早早在骨剑上下了数十道符咒。
追踪符、瞬移符、压制怨气的夺怨符,危难关头可保命的护身符……
如?今全都被?触发了。
玉折渊想到?潜伏在忘忧谷、把闻岳打?成?重伤的殷长离,想到?通天?教两大护法,剩余两位宫主,还有数不清的他的觊觎者,原魔尊的仇人、落井下石的看?客……心中头一次出现了陌生的情?绪。
……他竟然会害怕么??
放走闻岳,是玉折渊给自己设的一个局。
他想看?看?,没了闻岳,自己会如?何。
会像以前一样,默默地忍耐孤独与寂寥,将自己沉浸在仇恨与过去,费尽心思地算计周围的一切么??
会甘愿以身为祭,哪怕为复仇而死,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