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晗醒来时是在仙界连理宫,他不知道南宫凌用过什么时空逆转之术,所以很是迷惘,分不清是梦是幻。
连理宫寝宫的竹帘全都高高卷起,四面通风,湖面凉风徐徐,吹得雪白幔帐飞舞。清晨的寝宫有些冷,黎雪晗看向身侧南宫凌躺着的位置,那里如今空荡荡,就好像自己的心一样,空了一块,风一吹,渗骨的冷。
也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黎雪晗一直感觉南宫凌还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欺欺人,黎雪晗下意识地唤道:“凌哥哥……”
清脆的嗓音在冷清的连理宫中回荡,只有阵阵风声吹动竹帘,哒哒作响,似在作答。黎雪晗四下走动,反复唤着“凌哥哥”这个熟悉的呼唤,却寻不到南宫凌的身影。
正当此时,竹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黎雪晗喜出望外,从露台上疾步走进屋里,见着来者,眼里闪烁的光芒顿时暗了下来。来者是一名身穿桃红色衣服的女子,宫娥打扮,是连理宫中原本伺候黎雪晗的宫女,只是如今的这位黎雪晗只记得在梦里和南宫凌在一起时的日子,而那段日子并无下人伺候,所以黎雪晗并不认识这名宫娥。
宫娥打了盆洗脸水进来,行了个礼,道:“大殿下。”
黎雪晗愣了愣,问道:“你……看得见我?”
宫娥熟练地从衣柜里取出黎雪晗的衣袍,笑道:“大殿下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奴婢若是看不见您,怎么知道您醒了呢。”
这……难道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黎雪晗环顾四周,寝宫里的摆设与平日无异,但,露台上那原本一起风就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的琉璃莲花风铃去了哪里?那可是南宫凌亲手挂上的,他不会不记得。还有,书案上的彩瓷香薰炉后方,那个做工细腻的白瓷花瓶上,怎么换成了五颜六色的牡丹花,南宫凌摘回来的百合花呢?
桌案上的琉璃茶杯只有一只是没有倒盖的,原本放着山楂馅烧饼和牛肉干的位子上换成了一盘清淡的桂花糕。这里……没有南宫凌住过的痕迹。
黎雪晗有些慌了,心像被什么东西拴着,想把他往外扯,黎雪晗也不管想给他更衣的宫娥,随手从宫娥手上抽出一件外袍穿上,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
刚跑到亭子那,黎雪晗听闻连理宫门口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一名身穿紫衣,头戴鹊尾长冠的大眼美少年牵着一名身穿黄衣的可爱小男孩跑了进来,一个高声唤“哥”,一个清亮的娃娃音唤了好几声“大伯”。
黎雪晗步伐微微停顿,长廊拐弯处的叔侄二人来到了眼前,那名紫衣少年黎雪晗认得,是他最粘人的四弟延昩,但他身旁那位看起来三岁左右的小男孩,黎雪晗却从未见过。
小男孩看黎雪晗看着他时一脸陌生,平时一见他就会摸摸他的头问他想吃什么的大伯此时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和平日里有些反常。小男孩问道:“大伯你怎么了?”
大伯?
黎雪晗半清醒的脑袋缓缓运转起来,这个“大伯”的称呼他好像有些印象,天宫里也只有一个人会喊他大伯,那就是那位与宫女成亲的三皇子延玥所生的儿子,小初。但小初明明已经十三岁,他的寿宴黎雪晗还亲自去过,而且去完他的寿宴之后他还跟天后娘娘去了二皇子延享那里小坐片刻,还被这母女俩一唱一和地骗走了一碗九毒真血和魅之石,所以他对小初的印象还是有的,小初当年的岁数他也不可能记错。
只是,明明已经十三岁的小初怎么会变成三岁???
困惑中,黎雪晗突然想起南宫凌曾经一次使用破梦之咒把他带到了二十年后,不得不认为此次的时空倒回也是南宫凌所为,当下也不管延昩和小初在说些什么,留下一句“我有急事”,匆匆忙忙地跑了。
天上红云缥缈,黎雪晗四处奔波,几乎把仙界各处南宫凌曾经去过的地方和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但就是找不到南宫凌。心急之下,黎雪晗去了玄天之巅的天竺阁。
鬼使神差的,黎雪晗也不想犯了天规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念了一句“云若隐诺”,径直登上了天竺阁九楼。后来黎雪晗才发现他根本隐不了身,不是因为易星那颗灵球起不了作用,而是他怀中根本没有易星这个东西。
当初现实生活中的黎雪晗面见慈乐娘娘的时候,没有南宫凌陪在身边的他并没有选择什么可以隐身的易星,而是选择了一个能辨时辰和方向的八角形铜盘。所以,隐身失败的黎雪晗不但没有在天竺阁中找到南宫凌,还因为擅闯禁书楼被捉了。
金碧辉煌的承清宫内,天帝手握的戒鞭隐隐闪烁着寒冷的蓝色电光。这是十戒鞭,仙界里的神仙一旦触犯天规,都会被带到天帝面前交由天帝惩治,虽然天竺阁归属玄天之巅,本该由玄帝发落,但玄帝念在黎雪晗是碧海乾坤大皇子的份上,把人送了回来,还派人在一旁“监视”。
天帝本来并不想惩罚黎雪晗,但有人在一旁监视,他不得不做做样子,免得玄帝觉得他对皇子们太过放纵,对黎雪晗太过偏心。
这位天帝是十年前的天帝,还未被魅之境困住,也从未跟黎雪晗提起过想让他继承天帝之位的事,虽然不曾说过,但他对黎雪晗还是抱着很大的期望的,所以一向安分守己的黎雪晗突然之间犯了天规,这还真让他和浩凡等人有些吃惊。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此时的黎雪晗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惊慌愧疚,而是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一切一切,都太陌生了……黎雪晗想起之前他亲眼目睹的地府之变,南宫凌并不是仙界中人,也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人人闻风丧胆的冥王。所以按常理来说,他根本不可能上得来仙界,也不可能可以跟他同吃同住那么长时间而不被人发现。
以前,南宫凌说,黎雪晗是死后当了神仙,之后不知何故私自下凡,记忆丧失,然后被人拐卖进宫,才遇见了南宫凌假冒的皇帝。而且当时南宫凌这个皇帝并不认识他,是在魅之境当中与黎雪晗相识相知的,所以说,黎雪晗原本的生活是没有南宫凌的!
那么南宫凌如今会在哪里?
此时沉默了半天的天帝开口了,他问道:“你为何擅闯禁书楼?可是要寻找什么书?”
阳光自金色的琉璃窗照进,脚底下绣满莲花的金毯子隐隐反光,黎雪晗还在云游,浩凡咳了一声后他才缓缓回过神来,但他回过神后并没有回答天帝问的问题,反而道:“父皇,我有个请求……“看天帝一副”你且说“的样子,黎雪晗抿了抿嘴,语气坚定地道,”我要去地府。“
黎雪晗说的是“我要去地府”而不是“我想去地府”,这话说的,好像仅仅只是想通知天帝一声,并没有要征求天帝意见的意思,这让天帝有些不满。虽然天帝不满,但黎雪晗长得一副美人样,还像极了柳青,就算天帝想发怒,想起从前初恋情人的模样,还是把怒气压了下来,语气平静地道:“你想去魔界?”
魔界,那是黎雪晗亲生父亲原本的领地,天帝以为黎雪晗想回去认祖归宗,自然不是很愿意。看黎雪晗没有答话,天帝再道:“若是朕不允呢?”
黎雪晗不答话,是怕自己不小心把南宫凌的名字道出来,会害了他。但此时听闻天帝这么说,黎雪晗已经在心底做好了打算,道:“父皇保重。”
说完,也不管天帝、玄帝的跟班和浩凡等人怎么想,像一个叛逆的少年,不顾及长辈们的意见,踉踉跄跄大步离去,显然心意已决。
黎雪晗一说“父皇保重”,天帝立马就意识到他此话的意思,黎雪晗的性格虽然跟柳青不同,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做出和他母亲同样的事情!
当年柳青跳下回首崖对天帝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如今他知道黎雪晗的打算,怎么可能心如止水,对其不管不顾?
天帝怒喝道:“站住!”
一道蓝色的电光在金色的光芒里格外突出,像金色的天空突然劈开一道雷电,“啪”的一声,十戒鞭打在黎雪晗的背上,不留半点痕迹。但当事人却仿佛被抽了数十鞭,绿色的衣袍完好无损,衣袍底下的细白肌肤却浮现出一道又一道的暗红色鞭痕,脖子那处的领口边上,那深深的鞭痕尤其明显。
纵使黎雪晗身为仙界大皇子,却无半点仙力,面对这无情的十戒鞭,他当下就趴倒在地,嘴边还溢出鲜红的血迹。即便如此,黎雪晗还是强忍着疼痛撑地而起,跪在莲花毯上,咬着牙道:“求父皇成全……”
见他被打之后还不知悔改,天帝怒气更重,挥着鞭又想打下去,还好被浩凡拦住,只得怒吼道:“你母亲当初下凡之后下场如何你可不知?!你留在仙界,等朕羽化之后把天帝之位传给你,有何不好?!你为何同你母亲一样,执意要下凡?!”
黎雪晗目光坚毅地望向天帝,如今的他早上来不及束发,一头青丝像泼墨一般倾洒而下,微弱的光芒穿过金色的幔帐投在他苍白的脸上,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但那眼神,却把这份可怜给强压下去,有种绝境逢生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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