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管事,内门里负责打点庆典人情往来的就是他,这次刘师叔的婚事,都是张管事里里外外撑起来的。”
刘细雨年纪轻,但他作为掌门弟子,辈分却大,何大厨喊师叔并无不妥。
张管事打量长明。
不像那些十来岁就入门的年轻弟子,这人起码得有二三十来岁了吧。
看着是精神,也可靠,但委实过于俊秀了,竟比号称玉君子的刘细雨还要好看些。
这长相,该不会引得外门女弟子为他争风吃醋吧?
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张管事自己也觉得好笑。
“你就不想修炼?愿意跟着何大厨做菜吗?”
长明道:“我身体不大好,不适合修炼,何大厨愿意收留我,帮他干干活就挺好的。”
张管事懂些医理皮毛,闻言捏了他的手腕搭脉,果然如其所说。
“可惜了。”
张管事随口一声惋惜。
这要是能修炼,天分也还可以,假以时日未尝不是又一个玉君子。
长明倒不在意能不能修炼,他对何大厨道:“我先去把柴禾劈了。”
有人分担活计,何大厨现在可以一心一意研究菜式,脾气都好了不少,闻言笑呵呵的。
“去吧去吧。”
长明应是,拱手离开,身后传来两人的闲聊。
“你说这次刘师叔能不能顺利突破?要是能,这可就是有史以来第一位能在二十五岁就突破本门第八重披霞心法的人了!”
“就算能,那也是第二位。”
“不会吧,还有人更快?第一位是本门哪位前辈?”
“并非本门中人,是当年统一魔门的九方。”
“九方?可是那个先入道门,后入佛门,又叛出佛道入魔,最后连儒门也跟他翻脸的九方真人?”
“不错,正是他。”
“他竟也跟本门有过牵扯?披霞心法这等本门不传之秘,掌门肯借阅于他?!”
“因为那不是他借的,是抢的!不问自取,拿走三天三夜之后又还回来,还说披霞心法里有无法修补的瑕疵,注定不可能有人修炼到第九重,把前任宋掌门给气得够呛,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怎好到处宣扬?我怀疑宋掌门早逝,就是心有不服,非要强行突破披霞第九重,结果失败身故,听说最后死状惨烈,当年进去收拾尸骨的弟子都吓得……”
“嘶,行了行了,别说了!大喜的日子,咱们聊点别的,你见过刘师叔的未婚妻没有?”
“还真远远见过一面……”
说话声落在身后,越来越模糊。
长明绕过后厨,从墙根背起竹篓,沿着山间小道斜坡往下走,准备去半山腰的竹林里挖几个竹笋,照何大厨的意思,晚上是要做竹笋烧肉。
外门灶房的伙食,除开大部分供外门弟子食用之外,小部分自然留给他们自己吃,可这大部分小部分到底是多少,也是何大厨说了算,所以何大厨才是外门众弟子最不能得罪的人。
行至半路,竹杖拄在地上的力道陡然加大,长明微微弯腰,倒抽一口冷气。
四肢百骸一阵发麻,仿佛被万年寒冰冻住,热血倏地涌向心口,如澎湃巨浪,几乎灭顶。
疼痛来得突然,但也不让人意外。
自打从黄泉出来,长明时不时就会发作一阵,他虽然记忆有些残缺,却还记得从前一些修炼心得,每天晚上都试图将灵力引导归正,调息养气。
几个月下来倒也有些成效,现在发作时间延长不少,半废的灵窍似乎隐隐也有被撬动的趋势,但每次发作仍旧是煎熬。
他只能站立不动,慢慢等这波痛苦消退。
右侧竹林里传来动静。
长明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如今的身体状况也由不得他管。
一人却被推出来,踉踉跄跄后退,正好跌落在他身前。
对方抬眼,长明落眼。
四目相对。
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流露在外。
长明内心甚至有咯噔一下的震撼。
这人?!
作者有话要说:
解答时间
1、三徒弟在文案出镜没错,但cp不是他,是【大徒弟云未思】
2、师父会重回巅峰
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
死去多年的七弦门前掌门老宋血泪哭诉:
我死得冤啊,本来按照我的修为,不突破也能再活两百年,结果那不当人的九方,从我这强行拿走披霞心法不说,还跟我说这玩意狗都不练!
我要不是为了证明先代祖师爷没写错,怎么会去练,不强行突破,怎么会死???
我是为了维护祖师爷的名誉而死啊!
55555总之都怪九方这老贼!
第3章 再后来,师徒反目,所有旧日情谊,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二十八岁那年,已经是玉皇观观主的长明收下第一个徒弟。
玉皇观不是一个很大的门派,但在长明执掌几年之后,这座道观开始崭露头角,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不少人慕名而来,想要拜入门下,长明却都看不上眼,偶尔遇到资质根骨还算可以的,就丢给师弟去调教,自己则一门心思在大道上修炼,企图穷尽有生之年,一窥天道奥妙玄机。
那个时候的云未思,只是一个十五岁少年。
从满门抄斩的厄运中捡回一条命,又被赶出家族,流离失所,四海为家,所有锦衣玉食诗书礼仪都成了过眼云烟,许多门派因为他身份敏感不肯收留他,也有些门派见他根骨平平,内腑受创,绝不可能花大力气为一个陌生人重塑筋骨。
只有玉皇观收下他。
起初,长明也没留意到这个不起眼的烧火弟子。
直到有一天,门派管事给所有杂役弟子布置早课,让他们在煮熟的米粒上雕花刻字。
在米粒上刻字本来就考验功夫,煮熟的米饭蓬松柔软,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功课,不少弟子半途而废,对刁难的管事颇有怨言,也有一些交了差强人意的作品,个别坚持两三天,还雕出简单的花纹,已是令人意外。
唯独云未思,整整三个月,每天夜深人静,就在月光下雕米饭。
偶然之下,长明发现他将雕好的米饭放在碗中,以寒冰诀保存完好,整整三个月的米雕,从一开始七零八落不成模样,到后面居然能雕出后山竹林。
雕工寻常甚至简陋,但这份韧性却难得。
长明起了收徒的心思,云未思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接连完成几个考验,最终成为长明的入室大弟子。
除了云未思,长明在玉皇观那几年,没再收过别的弟子,直至他离开玉皇观,另立宗门,乃至成为天下第一人,作为他的大弟子,云未思也跟着声名鹊起,尤其当他独自斩杀雪山魔龙,力败鬼王,云未思之名终于脱离其师,变得如雷贯耳,惊动天下。
再后来,师徒反目。
所有旧日情谊,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云未思公开宣称要追杀其师,率领道门数十成名修士围剿长明一人,虽然最后铩羽而归,可天下人也都知道了,这对师徒不和,竟已到了徒弟不惜忤逆犯上的地步。
自然,当时长明固然有天下第一人之称,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有不少人暗中幸灾乐祸,等着看他惨死在徒弟剑下,只不过当着他面不敢说出来,长明也向来我行我素,从来不把这些事情放在眼里心上。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哪怕记忆混乱有所缺失,长明仍旧记得云未思十五岁时的模样——
与眼前这名被狼狈追逃的少年,无缝重叠,分毫不差。
是巧合?
还是另有隐情?
听贺惜云所言,云未思应该还活着,而且已经是九重渊之主,赫赫之威,无人可及,绝不可能变回十五岁被追杀沦落至此。
难不成,这少年跟云未思有什么亲缘关系?
长明皱起眉头。
没等他开口询问,三四个人就从竹林里蹿出来。
对方手里拎着木棍,从装扮来看应是外门弟子。
来势汹汹,不怀善意。
“把他拖走!”
他们看也不看长明,显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少年想是筋疲力尽,一滩烂泥由他们粗暴拽起,拖向竹林深处。
为首弟子边走边冷笑。
“让你再盯着碧心小师妹看,这次定要将你眼珠子抠下来!”
“可不是,这厮天天偷鸡摸狗,早就该赶下山了!管事仁慈,就由我们来帮忙教训吧!”
几人很快远去。
长明没有拦阻。
他沉默片刻,从袖中摸出一张纸片,轻轻弹出。
纸片随风而去,悄无声息滑入竹林。
须臾之后,竹林方向响起惨叫。
哀嚎和求救声此起彼伏,接二连三,长明却听而不闻,弯腰用笋刀把笋割下扔进竹篓,直到那少年从林中飞快逃窜出来,冲到他面前,突然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又立马起身匆匆逃走,很快消失的傍晚暮色中。
长明不以为意,那几名弟子早就被纸老虎追得往反方向飞奔而去了,就算折返回来,也不可能猜出是他放过去的。
慢腾腾将笋收割满一篓子,长明回到外门灶房,开始帮何大厨拾掇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