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一冲!”女修惊叫起来。
“也许并非入口,而是死路。二位道友也看见了,此处古怪难言,我等既然目标一致,都想寻得机缘,从这里离开,还是不要太过分散的好。”陈亭这才将后半句说完。
许静仙:“魏一冲这名字好生耳熟,是不是号称天目派掌门最喜爱的弟子?”
陈亭:“正是,那女修是他的师妹和道侣,关霞裳。另外三人,其中一人是神霄仙府的何青墨道友,另外二人我亦不认识,不过应该都是与我们一样刚来到彩虹桥不久的。”
许静仙:“没想到陈道兄交友广阔,竟也有说不出名字的人。”
陈亭笑道:“我修为不高,刚出师门历练没多久,认识的人自然不多。”
他能穿越雾海来到第二重渊,修为不可谓不高,许静仙自然不信他的谦辞。
桥下镜湖的风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变化。
许静仙有心想要计算变化的频率,却发现根本毫无规律可言。
他们头顶的天色黑下来之后,镜湖反倒依旧明亮,甚至反射出白天的彩虹桥,一时昼夜并存,蔚为奇观。
但再美的风景,如果永远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也会令人焦虑的。
何青墨与另外二人商量一番之后,决定先将这道彩虹桥摸索明白,他们过来邀请陈亭,陈亭见许静仙不想动,长明又受了伤,就跟着他们起身走了。
长明从袖中摸出一颗绿珠。
“这是何物?”许静仙凑过来看,忽然咦了一声,“这东西我见过。”
长明:“你仔细想想。”
珠子绿意生动,中有水滴流动,手掌晃动,水滴也跟着在星光下折射出动人流光。
许静仙不必想很久,因为这样的东西注定不是凡物,她只要见过一眼,肯定就会留下印象。
“是在七弦门。”
长明:“嗯?”
“我去七弦门那天,正好萧家送来陪嫁,张琴邀我去看,一件件一箱箱都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萧家对女儿的看重,想拿萧家来压我,”许静仙哼笑一声,“其中就有这颗绿珠!”
长明:“你可知晓这颗珠子的来历?”
“怎么不知道?它叫——”
许静仙眼波流转,停住话头,“你该不会是在套我的话吧?”
长明:“它叫沧海月明,是罕有的绿色明珠,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许多年前,有巧匠将其做成可打开的两半,里面可放药放香,你看现在,不正好合了沧海月明珠有泪之意?”
许静仙:“你知道的还挺多……不对!这珠子既然是萧家陪嫁,为何会在你手?难不成刘细雨真是你杀的?”
长明:“这珠子是我之前跟张暮交手的时候,顺手丢了只傀儡出去,它从悲树身上搜到的。”
当时悲树已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张暮和长明吸引过去,后来张暮露出妖魔本相,所有人群起而攻,七星台崩塌,尸虫来袭,大家又忙着四散逃命,几乎没有人会去留意到悲树真正的死因和身边动静。
长明遥控傀儡搜索悲树尸身,却搜出一颗沧海月明。
许静仙:“你的意思是,刘细雨的死,可能也与张暮有关?”
长明将悲树的死状简略说了一下。
“他与刘细雨的死是一样的,悲树是张暮所杀,我亲眼看见,但刘细雨未必是张暮所杀,因为时间对不上,张暮不可能同时潜伏在悲树身边,又跑到千里之外的七弦门后山杀人。只能说,张暮跟刘细雨的凶手存在某种联系,也许同样都是妖魔下的手。”
他闭了闭眼,忍去语速太快带来的眩晕。
“这是我原本的猜测,但现在加上这颗沧海月明,情况就更复杂了一点。”
许静仙从漫不经心,逐渐变得认真倾听起来。
她听见长明道:“沧海月明里的水珠,不是普通的水,是一种叫无求的药,它的香气独一无二,出自天目派最擅长调配药物的长老沈瀛之手,正好这里有天目派的人,等会儿若有机会,问问他们便知道了。”
许静仙:“无求?有何用处?”
长明:“专治癫狂症,可以令躁动不安的人很快安静下来,据说用了这种药的人,眼前会出现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或者他心心念念求之不得的珍贵之物,他们会沉浸在虚幻梦境之中,一经拥有,别无所求,连修士也未能幸免。无求原本是他想用来给妻子治病的,但后来不知怎的流落在外,数十年前,兴洪王朝有一代皇帝,吸食无求上瘾,年纪轻轻就死了,死前脸上还带着微笑。”
许静仙略一思索:“当时我还以为刘细雨在后山养了什么小情人,趁着成婚前再去快活一把呢!”
长明:“仙子这是以己度人,就算他为了男女私情,肯定也会选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怎么会选在自己从未踏足过的外门后山?”
许静仙皮笑肉不笑:“你方才说什么?”
长明:“我是说,他会选一个自己更熟悉的地方。”
许静仙:“前面一句。”
长明:“仙子冰雪聪明,美若天仙。”
许静仙:……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长明了。
说他油嘴滑舌吧,偏没有越界,总在触及她的底线之前就收回手。
说他聪明吧,却总会招惹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比如差点死在张暮手里,也差点害她死在张暮手里。
又比如——
一人从桥下缓步而来。
陌上无花,桥下有云。
他衣袂飘扬,从容不迫,眼前明明有两人,他眼里却似只有一人,专注而深情。
云海笑吟吟:“为何这么看着我,二位不欢迎我吗?”
他又望向长明。
“长明道友目不转睛,想必是想我了?”
又比如,招惹上云海这个来历不明阴魂不散的大麻烦。
许静仙在心里把未竟的话补完。
第23章 我要你陪我一道下去。
云海以为长明会发火。
再起码也是冷嘲热讽,不加搭理。
毕竟自己把人丢到张暮面前,等于白白让他去送命。
如果长明稍有差池,现在恐怕他看见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也许连尸体都见不上。
因为七星河已经因为结界破碎而彻底毁了。
九重渊失去第一重渊。
虽然没想到他还能活下来,不过云海发现自己心情还不错。
最起码,在自己还没彻底将此人琢磨透,对他失去兴趣之前,长明最好别死。
云海有些开心,脚步也跟着轻快,笑容越发高兴了。
“长明道友不必害羞,若是看见我心生欢喜,不妨说出来。”
连许静仙这种生冷不忌的魔修,都觉得云海可能不大正常。
对普通的疯子,看不惯可以暴打一顿,可以杀了他,眼不见为净。
对深不可测的疯子,最好办法就是远离,离得越远越好。
她垂涎云海美貌,却有没法应付这种疯子的自知之明,渐渐地也就歇了心思,别说双修,连春宵一度的想法也彻底没了。
但对方主动找上门,她总不能赶人吧?
“的确欢喜,朝思暮想,辗转难眠。”长明还真就回答了。
神情倦怠,姿态慵懒,他不自觉伸手摸向心口,想必是有些疼的,唇色又白了一点,可脸上仍是毫不在乎的云淡风轻。
不是刻意装出来的平淡,是忍耐成了一种习惯,也是没有将这些苦痛放在心上。
一个人心志坚定到了无视自身痛苦,那必然是他经历过许多比这还要痛的苦,比起那些,眼前堪称安逸。
而这样一个人,本该站在世间之巅,而非流落天涯海角。
云海看在眼里,对他的兴趣又增添一分。
“长明道友瘦了。”
“那想必是被云道友陷害之后,忙于死里逃生所致。”长明道。
云海哈哈一笑,在他身边盘腿坐下。
“那云某这不就来赔罪了!”
长明:“只怕云道友又心血来潮,想到什么坑我的主意,你一句赔罪,我就得半死不活。”
视线落在他膝盖上的琉璃金珠杖上,云海微微一笑。
“长明道友也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有收获吧?而且我也是一片好心,那么多人齐聚七星台,不知你找到你想见的故人了吗?”
长明:“一开始就见到了,只是不知何故,他不记得我了。”
云海:“世间容貌相似者芸芸,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长明:“我相信我的眼睛。”
云海摊手:“看来长明道友很固执。”
长明:“你是如何知道张暮有问题的?”
云海神秘一笑:“你相信一个说法吗?同类总会对同类的气息更为敏锐。”
许静仙对他们两人之间形同打机锋的对话似懂非懂,及至听见最后一句,联想张暮真面目,不由悚然变色。
长明面色如常,云海也淡定自若,好像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自己。
“云道友不像是跟我们一样从外边进来的,倒像是一直都待在这里。”
“我也是从外面进来的,只不过时间比你们早一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