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些伤了你的?”他可没忘记那种针扎过的细细麻麻的痛楚。
叶辞的眼神有些怪异:“你怎么知道?”
“额,猜的。”
“一时不查中计罢了。”
两人说话间,九黎身后的骨丝突然动起来,直直朝叶辞和莫余打来,叶辞挥剑却被骨丝缠上,与此同时,两人都感受到胸腔涌起的刺痛感,细细麻麻,恐怖如斯。莫余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赶紧把头埋进衣服里以免被发现,而叶辞面色如常,只是把莫余抱得更紧:“小心,别让那些骨丝缠上。”
可是骨丝却缠上了叶辞,甚至顺着他的皮肤深深扎进血管里,然后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心脏处蔓延,又被叶辞止住,直接往手上割开一个口子把骨丝从里面抽出来,骨丝攀着血肉不肯出来,他就硬生生扯出来,也不管手臂会不会皮开肉绽,总之□□后,手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但是这还没结束,骨丝似乎有生命一样再次袭来,这次叶辞也不再客气,就着手上的血凝成寒丝,与骨丝交缠在一起,然后直接凝冰爆开。冰暴术杀伤力强,血冰爆开之后,烟雾弥漫,待散开之后,断掉的骨丝躺在地上,而九黎早已不见了踪影。
叶辞这才有空去看像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的莫余,只见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胸膛里,看不到他的脸,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指尖泛白,好像在害怕,他便伸手去拍他的后背:“好了,不怕。”可是莫余还是抱着他不肯松手,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再抱一会……”
“一会就好。”
☆、四十六
莫余足足挂在叶辞身上一刻钟。
“我给你疗伤。”
叶辞的自愈力很强,现在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鲜血和衣物凝在一块,十分狰狞可怕,可是看到血肉模糊的一片,莫余还是下不了手,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左手同样的位置,肉疼得很。他迟疑了一会,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撕开那些缠在伤口上的布料,不敢用力,因为一扯到凝固的地方,自己的手臂也会传来相同的痛感。
忽地一只手横空伸过来,直接把和鲜血混在一起的衣服扯下,刚凝固的伤口硬生生撕裂,刺眼的鲜血跟不要钱一样地流,可叶辞还是神色淡淡:“早晚都要撕开的,不用这么小心……”话音哽在喉间,莫余闪闪躲躲,却还是被他一眼看到那一双红了眼圈的眼睛,透明的液体在眼眶里转来转去,还有鼻尖也红红的。
他一愣,扶着莫余的后脑勺,声音轻得像根羽毛,柔得像一汪水:“别哭,不疼。”
在叶辞看不到的角度,莫余差点没忍住掉眼泪——他这是在心疼他的伤吗?不!他这是给痛的!谁能告诉他想叶辞这样冷冷清清的人,对待自己怎么那么残暴啊?哈!!
莫余本来就怕痛,痛了就容易眼睛发红,如果是以前还好能明晃晃地发泄出来,可现在不行,至少在叶辞面前不能表现出任何痛苦的模样,否则就会引起他的怀疑,怀疑倒还好,怕就怕在他会用灵识在自己体内游走,那他一定会察觉修灵丹不在了,这样就瞒不住了。
可他真的被叶辞猝不及防的那一下给整怕了:“滚滚师兄,对,说你呢!乖乖坐好!不许动!让我来!”
叶辞抬眸望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睛,真的乖乖靠在壁上坐着不动。
莫余塞了他一枚止血的丹药,等伤口不流血了,才拿手帕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拭去手上的血,一条丝帕很快染得通红,莫余放在小溪流那里洗干净,看着被水流冲淡的血色,眼圈又红了。
奇怪,他没碰伤口,还没开始疼呢。
洗干净的手帕不再雪白雪白,而是淡红色的,擦了没两下,又暗红暗红,再拿去洗,再擦,几个来回,伤口附近的血倒是擦得一干二净,但只要离伤口一指盖的地方,莫余就不肯再往里擦,叶辞起身道:“要不直接放到水里搓一搓,这样子擦要擦到什么时候。”
莫余恶狠狠地瞪他:“别动!坐好!”
叶辞只好乖乖坐回去:“我受得住。”
莫余“哼”的一声——你受得住,可我受不住。
但迟早都要面对这一份痛楚,莫余狠心拿湿帕擦掉皮肉掀开之处的血,可是一碰到伤口,手臂同样的位置就传来火辣辣如同再次撕裂的痛楚,他只好放轻动作,可无论如何轻手轻脚,该疼的还是一分不减。
长痛不如短痛,莫余狠心擦拭,擦完,自己的眼圈又红了,眼里起了水雾,挡住了视线,他吸了吸鼻子,被叶辞瞧见了。
叶辞见莫余低垂着头,眼睛红红,鼻尖泛粉,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百八十年只有修行和报仇等等装着乱七八糟的脑里生出了一些新鲜的东西,他舔了舔嘴唇,看向莫余的眼神更沉。
血终于擦完了,莫余已经浑身大汗,又拿出些在游仙峰顺手拿的珍贵灵药,往伤口上倒,然而不幸的是,他拿的灵药都是叶辞自己炼制的,而且都是那些效果立竿见影却药性猛烈的药,是以,他这一倒,把自己给疼得呲牙咧嘴。
“怎么了?你受伤了?”
莫余连连摇头,迅速处理好伤口,然后绑上绷带,还打了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处理完,他也坐到一边,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叶辞只低声道:“显而易见,想杀我。”
“可你为什么要抹去气息?连奇珑玉的感应也没了,大家都好担心你呢。”
“奇珑玉?被我用来挡骨丝的时候碎了,至于抹去气息,”叶辞突然笑了一声,“这也是怕打起来的时候不小心露原形被看到。”
叶辞的原形。
莫余不敢说话,这大哥之前失控变成半妖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恐怕百剑会也会变成除妖大会,更何况这里是琉璃岛,有个最痛恨妖族的诸葛铭。
“蠢鱼。”
“嗯?”
“你有想过吗,若是有一天我的身份被发现了。”叶辞说的云淡风轻,但底下的惊涛骇浪就不得而知。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叶辞为人时,他是枭雄,是豪杰,是怪才,是天之骄子,可当他为妖时,他便阴险狡诈,恶贯满盈,魑魅魍魉。
修真界对妖族的恶意远不止此。
一旦他们发现叶辞不是人类,凌云宗乃至所有和叶辞接触过的任何人,都将承受整个修真界的敌意,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会被监视,这是大型的网暴现场,无一幸免。不仅如此,他们甚至会要求凌云宗亲自去绞杀叶辞,逼迫那些曾经崇拜敬重叶辞的人去杀掉他们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的向往。
那是一件多残忍的事情。
对于叶辞,那便更残忍了,他会受到所有人的敌视,亲离众叛,师傅也好,同门也好,朋友也好,迷弟也好,只要他是妖,这些关系都会尽数瓦解,脆弱得连玻璃都不如。
静谧的洞里,只有两人一高一低、一紧一松的呼吸声。
“我觉得……”
叶辞默默等着接下来的话。
莫余顿了顿,换了个话头:“你知道人为什么会烦恼吗?”
叶辞看过去,只见莫余伸出白白净净的食指,抵住自己的脑袋:“因为这里想太多。”
所以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叶辞笑了:“可人总会想这么多。”
可你不是人类啊大哥。
“我只是恰巧,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不想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可是,如果呢?”叶辞的眼睛很好看,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会给人一种这个人的眼里只有自己的错觉,就是这样一双很适合当海王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莫余看得出神,他问的认真,仿佛明天身份就会被揭穿似的。
莫余歪头想了一会:“那我就跟着你,像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明知是玩笑话,叶辞还是信了。
两人又坐了一会,莫余猛地想起九荒妖王九黎:“不行滚滚师兄,我们得赶紧出去,把那个妖王的身份告诉大家!”
叶辞幽幽望向远处:“晚了。”
“?”
“骨丝把这里封住了。”
莫余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拨开树藤,四周密密麻麻全是又细又韧还沾血的丝线,莫余那树枝去戳,结果树枝就毫无阻力地被骨丝切断,断掉的半截树枝掉下去,又被下面的骨丝切断,原本一指粗大的树枝,瞬间变成了一堆指甲盖大小的木块。
“这究竟是什么?”
“骨丝。”叶辞的声音远远传来,飘忽不定,“能把骨丝修炼成这副模样的,唯有一个人,蚀骨魔尊聂少则。”
啪嗒。
莫余踩断了一截枯木:“魔尊也来了??”
“他不敢,来的是十三夭,不过她身上附着聂少则一半力量的□□,也差不多等同于聂少则来了。所以,我打不过。”叶辞定定地将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好像在告诉莫余,他不是打不过十三夭,他打不过的是十三夭加上聂少则两个人。
可莫余没反应过来:“那为什么没人发现呢?”
“十三夭伪装术无人能敌,加之碰上高境界之人也会刻意躲避,不然也不会潜入百花门这么久了,至今也无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