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大骇,周身所在竟然全是法门!这岂不是意味着,如果不能看见它们,那么每走一步都会误入其中一扇,然后再失去生机,再黯淡魂灯,直到孤独的死去??
这里!当真如师父灵犀子所说,是无尽往复的死门?!初一终于感到了绝望,她不想起身,也不想动,只怔怔的呆坐在地,放空了思绪。
“究竟,为什么要来天御宗呢……究竟,我要追求的道是什么呢……究竟,我的生死,有谁会在意呢……”
初一回想起罗村的那个雨天,回想起被水妖吞噬却不见凌非茗与凌非焉出现的慌乱,回想起凌非焉怒斥着她和师父“卑劣行径”时微微愠怒的神情,回想起凌非茗在阿桂嫂家窗前对她展露的富含深意的笑颜。
是这两个人,让我想来天御宗的吧……
一个说我是叛徒的徒弟,如果不进天御宗就要毁我的道法。一个说我天资拔萃,来天御宗修行便可一飞冲天。现在看怎么都像是在一唱一和的把我骗来这里的啊。
初一这样胡思乱想着,露出了一丝苦笑。她知道,凌非茗和凌非焉才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千里迢迢骗她加入天御宗,实在是太扯了。不过,她转念又想,抛去因为师父的往事连累她不受凌非焉待见这事先不说,凌非茗从相识之日到入宗试典之时,一直都很照拂她。而那凌非焉,虽然总是一幅“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的样子,但时而也会不经意的关照她。就说御剑把她带回天御宗的时候吧,初一不得不承认,与凌非焉共乘炎月剑的时候,前面那个人清冷的身姿反而让她很觉得安心。
一想到凌非焉,初顿时觉得非常的不甘心。先前不知几次在心中暗暗夸下海口,要学会凌非焉会的一切道法,还要比凌非焉用得更强!然而现在,还没等正式拜入天御宗门下,便像丧家犬一样倒在死门中回顾起往昔来了!
初一握紧拳头,狠狠的发泄懊恼的情绪,嘶吼道:“不!我怎么会落入死门!!不!!!”
掌心中传来一阵刺痛,让她突然清醒了许多。她摊开手掌,方才用匕首割血献祭的伤口因为握拳又渗出了不少血迹。初一怔怔的看着手心里鲜红色的轮廓在道袍布片上氤氲,扩散。
忽然,她想到了这样的场景,竟似曾相识!
初一在脑海中拼命地搜索着有关这一切的记忆。终于,她嘴角微微上扬,一个看似荒唐的计划渐渐成形,她将要做最后的一搏。
初一把手上的道袍布片一圈圈拆掉,并用它轻轻拭去了掌心中的血迹。又将体内仅存的真气汇聚在掌心之中,在脑海里反复的,深切的想着一个人的样子,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片刻后,掌心中的安静让初一有些灰心,但她没有放弃,只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将有关那人的一切慢慢回味,她漆黑的发丝,她深静的瞳眸,她不苟言笑的唇角,她清瘦的身体和她轻暖的体温……
终于,掌心中泛起了微微的蓝光,先浮现出了两个小巧的同心圆法阵。随后又从内圆的圆心向着右手边方向延伸出一道符文。初一睁开眼,轻微的转了转身体,那道符文也随着她的转动改变方向,但始终都是指向同一个方向。
初一向着符文所指的方向仔细观察,在纵横交错的黯淡法门之间,似有一个细微的空隙。那空隙虽不是法门,倒也恰好是个倒三角形。一时间,答案仿佛就在眼前,初一忍不住要嫌弃自己领悟得真是太晚了。
什么机缘,什么八门二十四阵,什么无限循环!“虚境”二字才是这场考试的关键。自从走进八门二十四阵,所有见到的一切人事都是虚妄,都是幻觉!难怪进门前凌非川就说得清楚,魂灯不灭走出虚境就算通过,就是暗示我们不要执迷眼前的幻象,要早些回到现实。我可倒好,不但没领悟虚境之虚,还执迷其中,越陷越深,活该在这死门里受罪!
初一站起身,用右手把左肩上即将覆灭的魂灯握在掌心,下定决心后,眉头一扬,呢喃道:“凌非焉。”然后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向那倒三角形的法门空隙中走去。
炫目的光,轻柔的将那饱受曲折却执着如斯的身影无声吞没。
第47章 【紫麓仙缘】47
从昨天上午就开始守在景门, 过了一夜,又到下午,凌非焉难免有些疲累。见她面露倦色,刚换班来陪同的天御宗弟子上前劝道:“非焉凌尊,您已经一天一夜未合眼了, 不如先休息一下, 这里我们看着。”
凌非焉转身微微点头, 走到旁边竹桌竹椅处坐下。心想:景门平平,十八个时辰所剩无多, 却没半个人从此走出。难道真应了非茗师姐说的, 天枢宫注定人丁稀少,冷冷清清。
有弟子给她倒了杯清茶,凌非焉谢过, 将香茗凑到嘴边,正待喝下, 突然背后似有光影闪现。凌非焉忙将茶盏放在桌上, 拿起炎月剑起身查看。但见一道白光之中走出个女子,摇摇晃晃的还没看清长相便扑倒在地。
凌非焉见那人身着本宗弟子的海青袍, 眉头一皱,近前查看。她蹲下身将那人翻转扶在怀中,照面一看, 这女子不是别个, 正是那时时惹她麻烦的小道师初一。
凌非焉看看景门方向, 又看看初一出现的地方, 心生疑窦:她并非从景门而出,怎么突然在这儿冒出来了。再细看去,只见初一衣着破烂,发丝凌乱,面容憔悴,左肩上并无魂灯之火。凌非焉不免有几分失望,本以为初一资质尚佳,有望同门,想不到她到底还是没能通过考试。
失望之余,凌非焉又觉得甚是怪异。魂灯熄灭是无法走出八门二十四阵的,眼下考试还没结束,她又是怎么走出虚境的呢?于是凌非焉便轻拍初一肩膀,唤道:“醒醒,喂…能听见吗?醒醒。”
初一仰在凌非焉怀中,毫无意识。
“茶。”凌非焉无奈,见怀中昏迷之人嘴唇干涩,恐是在虚境之中并未喝水,便抬手示意天御宗弟子将那盏还没来得及喝下的香茗拿来。弟子把茶盏交到凌非焉手中,凌非焉又将初一的身子扶起些,将茶盏置在初一嘴边,微微倾斜,让香茗缓缓流到初一唇边。
没想到,初一却是自己张开嘴巴,咕嘟嘟喝了几口。凌非焉先是惊得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这家伙原来并未失去意识,只是故意装晕不理她。于是手一松,将初一重新摔回地上。
初一龇牙咧嘴的喊痛,笑着坐起身道:“这么绝情,没错了,定是真的凌非焉上仙。”
凌非焉冷冷站起身,也不看她,只道:“又在胡说什么!”
初一勉强站起来,将双手撑在膝盖上歇息片刻才道:“我刚从虚境出来就看见上仙身影,只是脚下绊到杂草不小心跌了一跤。没想到平时才不管我死活的凌非焉上仙竟会上前扶我,我怕又是幻境,因此打算静观其变一下。”
凌非焉觉得初一这理由又好气又可笑,回过身来,冷眼道:“还不确定是不是我,就敢喝我给的茶。你如此鲁莽,想必在虚境中吃了不少苦头吧,难怪落得这般狼狈。”
初一用左手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真的是太渴了嘛,况且你端来的茶又清香,又暖和……”
不待初一讲完,凌非焉见初一抬起左手,摇了摇头,严肃问道:“你的魂灯呢?考试开始之前师兄说得清楚,魂灯一旦熄灭,就不能入我天御宗。既然现在你魂灯已灭,你我之间的约定便要兑现。你暂且在这休息片刻,等考试结束,随我一起去见明崖道尊,废去道法后,你便……下山去吧。”
凌非焉语毕转过身去,向着景门的方向,不再看初一。毕竟她也觉得,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就相当于下了逐客令,对于面前这个似乎在虚境中经历了很多挫折与痛苦的年轻道师来说,不免有些残忍。但是她能怎么办呢,门规森严,初一的魂灯灭了就是灭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恰好此时最符合凌非焉的心境。
初一听了凌非焉的话,也不争辩,只慢慢坐到小桌边,低头整理思绪。她发现当凌非焉说出让她下山去的时候,竟比听到要废除道法还难过几分。她不知凌非焉说话时最后的停顿,是不是也对她有所不舍,又或者,只是她作为高高在上的天御宗凌尊首徒,对一个即将被放逐江湖的人,微不足道的怜悯。
轻叹口气,初一将一直紧握着的右手抬起,向那清冷身影叫到:“凌非焉上仙。”
“怎么?”凌非焉略偏了偏头,却没转过身。
初一轻声道:“我的魂灯……尚未熄灭。”
“嗯?”看得出凌非焉顿了一下,却立刻转过身,向竹桌边走来。
初一向凌非焉缓缓摊开右手,一颗几无光华的魂石就静静躺在掌心之中。凌非焉近前查看,却见初一手中那颗魂石已露出了原本的形状,不但没有莹莹之光,还染着斑斑血迹。而且她注意到,初一的掌心中有道整齐的伤痕,可能是她摊开手掌的时候又牵动了伤口,魂石上的血迹便是由那伤口渗出的鲜血沾染而来。
“你的手怎么了?”凌非焉皱着眉,示意弟子去拿些金疮药来。初一见凌非焉第一时间关注的不是魂石却是她的伤势,不免心生欢喜,疼也不嫌疼了,美滋滋的回应道:“没什么,我在虚境中遇到了八兽血魂阵,为了祭血自己划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