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很诧异,她从没想过凌非焉会亲自跑到自己的房中来,一时呆站在门口,望着凌非焉的背影不知所措。
凌非焉进得屋内,随意看了看,转身言道:“关门,有话与你说。”
“哦,哦……”初一听从凌非焉的吩咐,将房门关上。
忽然之间,小小的房间又陷入漆黑一片。
黑暗中,两人都沉默着。
初一只觉得整个人都紧张万分,仿佛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她不知凌非焉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也就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
“你先……”须臾,黑暗中凌非焉清了清嗓子,终于先开了口。初一马上认真听着,凌非焉却道:“点个火烛。”
“啊对对对。”初一一拍额头,边去拿火折,边解释:“铃之试非馨下手太重,把我打傻了不是。”
凌非焉默默听着初一的碎碎念,淡看着温暖燃起的烛火映照在初一的脸庞上,摇曳火光将她清至俊秀的轮廓缓缓勾勒得十分美好,只是往昔总是神采飞扬的瞳眸里笼上了一抹薄薄寂寞的哀伤之色。
凌非焉熟悉这种寂寞。那是不知来处,孑然一身的孤寂。
被罗悦馨戳破的海青袍随意搭在椅子上,凌非焉走近时,初一赶快拿起抓在手中,笑对凌非焉道:“你坐你坐,我给你倒杯水。”
凌非焉在椅子上落坐,道声:“不必麻烦,只与你简单谈谈。”
初一听了,便抱着衣服在桌子另边坐下,等候凌非焉开言。
“我知你与青遥宫的汤沐笙,或者说是东海奈罗汤氏的汤沐笙相熟,不知你可认识汤氏其他族人?”凌非焉一开口便直入正题。
“奈罗……汤氏?”初一不知凌非焉所闻为何,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只认识沐笙妹妹一个。”
凌非焉略一思考,又问道:“从未见过大祭司汤铭,或继任祭司……汤沐冉?”
汤沐冉……初一听见这名字,忽然漾起一丝酸意。汤沐冉不就是汤沐笙一提起来就敬仰万分的姐姐,凌非茗一提起就会盛赞不已的厉害角色?就连凌非焉的血蛊幻术都是跟她学的……
不知为何,初一不但不想回答凌非焉的问题,反倒试探着向凌非焉问起:“非焉凌尊……与汤沐冉大祭司很相熟么?”
凌非焉也没想到初一会突然问她,又是提起那人,先是一怔,继而淡然道:“算是熟络。”
初一听了,有几分失落。她本以为凌非焉那么孤冷的人,应该不会与他人相熟,却没料到凌非焉毫不掩饰的就承认了与汤沐冉相识匪浅。于是嘟起嘴,莫名负气道:“是吗?我可从没听你提起过她呢。”
凌非焉白了初一一眼,故意道:“那可能是因为我们不熟?”
“啊!!”初一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小声吵嚷道:“我们怎么不熟啦,我们可是一起出生入死,斗过上古花妖的患难之交!又是同门之谊,将来也是要一起斩妖除魔,扶危救难,拯救苍生的。再说汤沐冉大祭司远在东海奈罗,她……”
“行啦。”凌非焉环起双臂,觉得初一莫名激动的样子有点烦人又有点有趣,正了正神色,严肃道:“到底见没见过那两位大祭司?”
初一撇嘴哼着回到:“没有。”
“真没有?”凌非焉见初一也没认真思考,怕她是赌气乱说,又倾身向前,追问了一次。
这一倾身,初一忽然嗅到几缕凌非焉身上散发出淡雅香气,回忆恍然涌上脑海。八莽山林海之上携她御剑之时,玉草园小屋中与她清伤之刻,凌非焉轻如兰麝的气息就环在她的周围,幽醉、诱人。那之后,她再未与凌非焉离得这般相近。
“真的……没有。”初一不觉,脸颊已是渡上一抹飞霞。她不敢正视凌非焉的深眸,欲盖弥彰的掩饰着自己的局促:“他们……都是奈罗国教的大祭司,我只是,只是一介小民,哪儿见得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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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竹林慧悟】104
凌非焉不明初一为何突然羞涩, 只道她感伤于自己的身世,便想不如趁机机会,正好提起。于是向初一问道:“我记得在罗村时,你曾说自己是被师父从东海捡来,你可记得是在东海何处?”
“白浪村呀。”
说到汤沐冉时, 初一别别扭扭, 可一说到自己的故乡, 初一却很快答了出来。
凌非焉有些意外,不禁想道,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初一看起来并不像在为身世难过,那她这满面的惆怅哀婉又是为何?于是凌非焉随口与初一言道:“你对父母身世并无记忆,对故乡倒是记得清楚。”
“哪儿啊, 本来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都是听我师父说的。”初一见凌非焉问起,认真解释道:“小时候我总问师父, 我家在哪儿,的父母双亲姓氏名谁。他呢就跟我说遇到我的那天正值年关, 白浪村有户村民拜托师父摆祭海坛求平安, 他刚登上海崖, 就看见大海里有个人影随着海浪飘啊飘啊,像是溺水了。于是赶紧趁着海浪把我推到岸边时, 把我给捞起来了。当时我是昏着的, 后来醒了, 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郎中说,许是落入海中惊吓过度,失了记忆。师父就带着我挨家挨户的找,结果问遍白浪村,也没有哪家丢了孩子。于是师父就非说我是大海赐给他的弟子,给我取个初一的名字,让我喝了碗拜师酒。随他行走江湖了。”
初一一口气说了许多,凌非焉却只专注的听着,并不答话。初一怕凌非焉不耐烦,偷看她的脸色。凌非焉却是点点头,示意她但说无妨,想讲便讲下去。
初一叹息一声,拿起竹签拨了拨火烛。跳动得烛影撩拨着她不安的心弦,触动着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沉情。她还从未与谁这般细致的说起过自己的身世。
少时,当她扛着桃木剑,背着蓝布包裹过州穿府与人捉妖时,便总爱盯着集市上那些环在父母身边嚷着买这买那的孩子,艳羡之情溢于言表,连师父都总笑她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年长后,她走惯了江湖,也学会了隐藏情绪。甚至有时会笑着与流浪的乞儿买些吃玩,带他们高歌起舞,开开心心闹上一阵儿。
但她的心中,却从未放下这个结。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再回东海,再细细的寻觅……
可惜,灵犀子却带她越行越向西北,终究是离海越来越远。
今日,凌非焉忽然与她说起过去。初一虽不知缘由,却见凌非焉言语柔和,神情关切,心道或许是因凌非焉与她一样也不知身世故乡,不由惺惺相惜,仿佛与她道尽心中旧怨才能释怀。
叹息过后,初一放下竹签,无奈道:“所以,虽然我一直把白浪村当做故乡,但其实那里并没有我的父母。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子,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兄弟姐妹……唉……”
仅仅是对亲人和身世的幻想,便让初一时而幸福时而失落。她眼神里的光彩又暗了下去,回望着床边小柜,难掩哀伤的与凌非焉说道:“可惜现在银锁也碎了。本来银锁上有个浅浅的安字,你说,我会不会是姓安呀……”
凌非焉循着初一视线看去,只见那断为两截的银锁正孤单放在小柜之上。凌非焉轻启朱唇,张口欲言,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安慰的话,她实不擅长。
初一看着银锁发呆,忽的回神,想起自己还在与凌非焉交谈,忙转回视线,却刚好看见凌非焉欲言又止的样子。四目相对时,没想到竟是凌非焉一愣,先转移了视线。
虽然屋里光线暗淡,虽然凌非焉脸颊边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她的神情,但初一还是在她们视线相接的短短瞬间捕捉到了凌非焉的一丝羞赧。
非焉凌尊她……
初一脑海中乱乱的,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心神骤然一荡,赶忙慌张提起桌上小壶,往杯盏里倒去,边倒还边岔开话题道:“哎呀,瞧我说了这么多,要不非焉凌尊,咱们还是喝点……咦?”
小壶倒了又倒,只落下几滴冷水。初一这才记起铃之试回来胸口闷得紧,壶中水早就被她咕嘟咕嘟灌下几杯,通通喝光了。于是她抓着小壶腾的站起身,尴尬言道:“没,没水了。我……再去烧些。”
不料,初一只顾着去拿水壶,却松开了手中的海青袍。这一起身,放在膝盖上的海青袍便翛然滑落,掉在地上。初一一愣,又慌忙弯身去捡,没想却被凌非焉抢了先。
“不必了。”凌非焉拾起海青袍,拒绝了初一的提议,但语气却是十分柔和。她也没有把手中海青袍还给初一,而是展开来看了看领口附近的衣襟。那里,还残留着利剑穿过的痕迹,凌非焉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
初一就这么怔怔站着,拎着小壶。凌非焉果然不是来探望她的,进屋到现在,她都没问过一句自己的伤势,只与她有得没得聊着奈罗国,聊着东海,聊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