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槿醒来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原本以为这里是万灵宫,想继续睡觉,却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千梓就靠在床头,千槿坐起来时恰好碰到了千梓搁在被子一角的手。
千槿小心翼翼下了床,蹑手蹑脚走出外面一看。四周安静得可怕,除了蛐蛐的声音,就只有蛙声。千槿折了回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千梓,片刻将千梓抱到床上,盖上被子。
陈楠起来后,是直奔千梓的房间,千槿被带回来后就一直躺在千梓床上。
门被推开,陈楠兴冲冲道:“哥哥!他醒了没有?”
千槿坐在一张简陋桌子前,对过去正好是千梓的脸,他本来绕有兴趣看着千梓这张脸。结果陈楠冲了进来。
千槿微微侧过脑袋,瞥了一眼陈楠。见陈楠跑到床边,盯着去千梓看。嘴里还喃喃道:“哥哥,你有没有发现,他好像更像你了!简直一模一样!”
千槿眨了眨眼睛,嘴角轻轻勾起,继续看着陈楠。
陈楠见千梓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过头去,道:“哥哥,你怎么不理睬我?”
千槿直直盯着陈楠,陈楠歪着脑袋走了过来。越靠近千槿脸上的笑容肆意了。
陈楠走到千槿身边才发现,这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哥哥,而是被他们救回来那个人。
于是他停住了步伐,踟蹰不前,又不知道该不该向后退。
千槿一下笑出了身,声音低沉,又带些许调皮,他手搭在桌上,一下一下敲打,显得放荡不羁。
千梓被笑声吵醒,两手撑着坐起来,睡眼朦胧道:“阿楠,怎么了?笑什么?”
陈楠退到床边,僵硬地回头看千梓,半晌道:“哥哥……不是我在笑。”
千梓这时才反应过来,是千槿在笑。身为主人,却让客等着他起床,不免有些窘迫。
他马上下了床,一双眼睛注视着千槿。
千槿同样也在看千梓,眼底笑意不减,良久,打破了宁静,他道:“先洗漱?”
千梓这时才红着脸拉着陈楠向外冲。
千槿笑了笑,跟着出去,他依在门上,看着千梓手足无措的模样,有些好笑,轻声问道:“不用这么紧张。”
千梓也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紧张。平日里不需要一炷香的事,竟拖到一盏茶的时间。
千槿看了没一会,就折回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就多了一个水盆,而千梓一直在找这个水盆。
千槿递了过去,道:“你在找这个吗?”
千梓接过,有些别扭,不知道怎么面对千槿。
千槿转身进屋道:“别紧张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好半天,千梓才进屋叫千槿出来吃饭。陈楠悄悄躲在千梓后面,探出一个脑袋。
千槿坐在床头假寐,千梓进来时,他就知道了,却没出声音。
“那个……这位公子……吃饭了。”千梓道。千槿衣服虽不是很华丽,也比寻常百姓穿的粗布好的多。
几番纠结,觉得还是称呼公子的好。
千槿眉头微微一拧,睁开眼睛。犀利的眼神扫过千梓以及陈楠,有些冰冷,这般犀利的眼神叫千梓一怔。
随即千槿又笑了,好像那个冰冷的眼神是错觉,他道:“好啊。”
院子一角,摆放着石桌,石桌上有三碗热腾腾的面。想来这就是早饭了。
千槿坐下,吃了起来,心道:“味道怪怪的,不过还能吃。”
千梓就坐在千槿对面,面对千槿的眼神,千梓坐立不安。
他抬起眸,问道:“公子,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千槿道。
“那为何公子一直看着我?”千梓又问。
千槿勾了勾唇,放下碗筷,手指又轻轻敲打着石桌。
陈楠看了一眼,埋头吃面。
千槿道:“你不好奇为什么我和你如此相像?”
千梓一怔,陈楠也没有料到千槿这么问,埋在碗里的脑袋抬了起来,一脸迷惑看着千槿,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千梓却道:“这个很重要么?”
千槿答非所问:“你叫什么?”
千梓又是一怔,不知道千槿到底在想什么。
“千梓……对吗?”
千梓没有回答,千槿便替他说了出来。陈楠吃惊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知道?”
千槿冲陈楠一笑,解答他们的疑惑,道:“五更时,我醒来看见你靠在床头,便扶你上了床。那个时候,我看见你颈脖上挂着一个长命锁,上面刻着‘千梓’二字。”
千梓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长命锁。
千槿又道:“长命锁的做工极为细致、巧妙,而就凭借着你如今艰苦的生活,虽饿不死,却是根本无法做出这样的长命锁。长命锁很光滑,主人一定没有少摸过它,就暂且认为你们以前的生活环境优越来说,也不可能制作出这种长命锁。”
陈楠不悦道:“怎么不可能!”这可是父母留个千梓的,陈楠还为此生气了一段时间。
千槿挑眉道:“这个长命锁,是千池国所制的长命锁,而且还是出自一位早在十几年前就过世了的老工匠之手。你们是千池国人?”
“是又怎么样!”陈楠心底一阵害怕,愤愤道,“你到底说怎么样?”
千槿笑道:“少年性急,听我说完不好么?”紧接着没有给陈楠插话的机会又道:“这位老工匠呀,手工了得,深得千池国君喜爱。十几年前是专门服侍千池皇族,后来告老还乡后一直没有再替人做过长命锁,除了当时救他家人性命的一位男子让他破例做过两把长命锁。你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长命锁?只有一个可能,你和这位性急的少年没有血缘关系。”
陈楠怒了,刚想骂千槿,千梓却按住急躁的陈楠,疑惑道:“这位公子知道些什么?”
千槿笑了,道:“你们手上的老茧非一天所成,我很好奇,你们这个村多多少少也会有十几户人家,无一不是农民出生,怎么现在都卯时了,还是怎么安静呢?”
千梓皱眉道:“这好像和长命锁没有任何关系吧。”
千槿笑道:“好奇,好奇罢了。”
陈楠道:“知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什么都问,你以为你是谁?”
千槿看着陈楠,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声音有些温怒:“你不插嘴说话,没有人以为你是哑巴,所以闭上你的嘴。”
满是警告,陈楠缩了缩脑袋。
千梓见弟弟受气,也有些不悦,声音有些冷,道:“公子何必跟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斤斤计较?”
千槿面无表情淡淡道:“父母双亡,就连这里的村民的死去,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必须要懂得察言观色。有阿梓庇佑,他当然天不怕地不怕,而且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是害怕。他迟早是要离开你,阿梓又怎么能护他一辈子?”
千梓听到千槿对他称呼一时不习惯,但他却说出了这个村真真实实的情况!?千梓不由握紧了手。
陈楠眼底震惊不已,却碍于千槿刚刚的警告,不敢说话。
千槿又笑道:“我叫千槿,阿梓应当唤一声哥哥。”
千梓茫然看着千槿,不明不白,千槿解释道:“十几年前,千禾城有强盗入侵,我们家可以说是因为那一次事故,家破人亡,支离破碎。父亲死了,母亲疯了,你被土匪带走了。”
千梓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他不懂什么是父亲死了?母亲疯了?而他被抱走?那千槿呢?千梓很想问。
千槿一眼看透千梓在想什么,轻笑道:“这件事情以后慢慢告诉你。”
陈楠扯了扯千梓的衣服,低声道:“哥哥,他在说什么?你别相信他,他一定是骗我们的!?”
千梓沉默了,千槿说的没有错,陈楠对这件事并不知道。
早在小的时候,千梓就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父母也说过,他们本是难民,逃到千池国边境被捉了起来,后来一直待在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窝里。待了一段时间,碰上了被强盗带回来的千梓,啼哭声让陈母不忍,偷偷抱着千梓哄着。当晚山寨子里的大当家离开了,陈母偷偷抱着孩子挤在一个房间,陈父于心不忍任由陈母带着千梓。第二日,山寨被围剿,一些难民趁机逃离,陈父揪准时机,带着陈母和千梓离开了。
后来一路逃难,逃到这里,和其他难民一起,大家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居住的地方,渐渐的就形成了一个村,就是如今的这个村庄,千梓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陈家夫妇死前,告诉千梓要好好保管这个长命锁,这样才能找到他真正的家人。
千梓也期盼着亲生父母能够找到自己,从小盼到大,但是一日复一日,都是如此。陈家夫妇死后,陈楠又还小,身为哥哥的千梓一边要照顾弟弟,一边要顾及生活,根本无心再遐想,便淡忘了这件事。不过经常习惯性去摸脖子上的长命锁。
千槿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千梓。千梓抬起头来就见千槿一双带笑的眼睛看着他,将信将疑道:“你真的是我的……兄长?”
千槿挑眉道:“当然,我也有一把和你一模一样的长命锁,只不过……我一时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