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谢从心院士吧?”袁茗秋终于问了出来。
谢从心挑了一下眉,“是我。”
袁茗秋站到他身旁,像是叹了一口气,“昨天见到时没敢认,回去看了一眼杂志才确定的,是我失礼了。”
生物与医学,本就是相关专业,更何况谢从心少年天才,声名赫赫,加之出众的外表,时常出现在海内外各大期刊内页。
他回去翻了几本就找到了,确实是谢从心没错。
谢从心说:“对陌生人有警惕性是好事,没什么失礼的。”
“您怎么会来我们这里?”袁茗秋问,“我的意思是,我以为您应该在国科院里。”
长相对得上却不敢认,最大的原因是他想不通谢从心这样的人为何会出现在他们这个小地方,而且还一身狼狈,仿佛丧尸堆里捞出来的——
这样的人在这种时刻,难道不该受到最严密的保护,活跃在病毒研究的最前线吗?
“说来话长,”谢从心晃了晃咖啡杯,荡出一圈水纹,“我正在回京路上。”
袁茗秋立刻问:“是要回去参与病毒的研究吗?”
谢从心道:“是,你既然知道是病毒,看来是做过感染样本观察了。”
袁茗秋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哀痛:“地震第二天,有人冲进诊所咬伤了我母亲,我取了那个人的细胞样本。”
三言两语的简述里包含了多少血腥,谢从心说:“节哀。”
“谢谢,”袁茗秋笑了一下,“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问您对这次病毒的看法。”
明明年纪比谢从心还大了一点,却坚持对他用尊称。包括今晚这顿饭,大概也只是为了这一句话。
“你想听什么?”谢从心垂眸望着奶棕的咖啡表面,“我知道的不多,并不能给你太多解答。”
“我就是想知道,”袁茗秋摇了摇头,“末世会有结束的一天吗?”
谢从心偏头看他,有些好笑地问:“我说会就会吗?”
“但您都说不会的话,”袁茗秋苦笑道,“我们这些普通人就真的不知道还能坚持什么了。”
“……”
“我不知道,”谢从心淡淡道,“这个问题我无法给你确定答案。”
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的回答,袁茗秋愣了一下,道:“我还以为您就算骗我,也会说‘会’。”
谢从心笑了一声,“如果是普通人问我,我确实会这样回答。”
袁茗秋一头雾水:“……我不是普通人吗?”
“你学医,能够主动追溯病原,”谢从心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我以为你算不上普通两个字。复杂病毒有多难攻克,我骗得了真正的普通人却骗不了你,除非你想要我的答案来自欺欺人。”
“……”
自欺欺人,四个字用得多么精准,袁茗秋愣在原地,一时无法判断,谢从心的话是在讽刺,还是在鼓励。
谢从心没有理会他的呆滞,问:“你家里有仪器?”
“……有一些基础的,不多。”
“借用一下,”谢从心说,“明天我过去找你。”
袁茗秋忙回神道好,谢从心收尾了谈话,准备换个清静地方继续思考,一转身,却见裴泽和袁茗夏站在他们院子和厨房的门框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是相处中获得了默契,谢从心从裴泽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点微妙的求助意味。
想起自己答应了帮裴泽解决袁茗夏的纠缠,谢从心缓步走过去,对袁茗夏客气一笑,又抬头看向裴泽,“收拾完了?”
从眼神语气到神态动作都不可谓不温柔,仅仅四个字就缱绻万分,以至于袁茗夏和裴泽都是一怔。
“那就上去吧,”谢从心自然而然拉住了裴泽的手,在他带茧的掌心轻轻一按,“明天陪我去他们诊所一趟,我做个切片观察。”
“……”袁茗夏瞪大了眼睛,“你们……”
谢从心眯着眼睛微笑,而千分之一秒后,裴泽反手握住了他,说:“好。”
第49章 希望
诊所楼上有袁茗秋的小型实验室, 器材比谢从心想象的更齐全。
从电站里带出来的那两个样本装在夏玲玲那里拿来的木塞盖玻璃瓶里, 女孩子喜欢玩的小玩意, 密封性不怎么好,已经腐烂变质,瓶盖一开, 袁茗夏就捂着鼻子一蹦三尺远,大呼:“卧槽,这是什么?生化武器吗!”
袁茗秋瞪了他一眼。
袁茗夏立刻不甘示弱地回瞪之。
谢从心带上口罩手套,将样本移入培养皿,道:“一组培养, 二组送0度冷藏, 三组酒精灯加热沸腾,二十四小时后对比。”
袁茗秋点了点头,“还有什么?”
谢从心又摸出一小瓶血液样本, 注入试管, 放进了小型离心机。
袁茗秋问:“这是谁的样本?也是被感染者吗?”
“嗯,”谢从心应了一声,“取血清试试。”
袁茗秋没有怀疑。
他送样本去楼下冰箱,袁茗夏瞅了瞅外头走廊上站着的裴泽, 对方的目光穿过玻璃窗,全程落在谢从心身上, 其中的保护意味不言而喻,袁茗夏怪不是滋味,趁着袁茗秋不在, 又碎步挪回谢从心身旁,小声问:“你们真是情侣啊?”
“是,”戏既然做了就难免要做全套,谢从心正在调试离心机频率,“所以建议你离他远一点。”
“干嘛啊,我对别人的男朋友才没兴趣。”袁茗夏撇了撇嘴。
谢从心按开机器开关,转手去调配沉淀剂,“那你想怎么样?”
“我就是好奇,”袁茗夏小尾巴似得跟过去,“你们是我遇到的第一对哎。”
谢从心没搭理他,天平称量后,四苯硼钠溶于水中。
袁茗夏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托腮看着他修长手指按在透明试管上,倾三十度角,将烧杯里的液体缓慢注入,收尾时计量分毫不差。
他哥其实也经常做这些事,但做起来并没有谢从心这么赏心悦目。
哪怕口罩挡去了半张脸,露出来的那一半依旧精致无比,手指上的动作优雅如同调酒一般,只是看看就令人神清气爽,袁茗夏叹道:“我哥说你是国科院最年轻的院士,叫我别想了,抢不过你的。”
谢从心漫不经心笑了一声,这跟他是不是院士有什么关系?
“笑什么啊?”袁茗夏身体前倾了一点,挤眉弄眼小声道,“诶,你应该是下面那个吧?你们做过了吧?”
“……”他语出惊人,谢从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斜过眼来瞥他。
“你们肯定做过了,昨晚有没有?做这种事是什么感觉啊?”袁茗夏眼睛黑白分明,还没长开的体型瘦瘦弱弱,因为姿势,衣领下露出一段漂亮的锁骨,“我听说在下面那个第一次会很痛,裴队长看起来尺寸应该不错,你痛不痛啊?”
他向来最不耐烦应付小孩,袁茗夏这种也在范围之内,谢从心把试管插回架子上,慢悠悠摘下口罩和手套,“你自己没试过?”
袁茗夏悲痛道:“当然没有,我才刚成年哎!好不容易上了大学,结果没一个月就末世了,哪来的机会试啊……”
谢从心似笑非笑,突然弯腰凑近,指尖挑在他下巴上,轻声吐气道:“哦,那要不要和我试试?保证你不痛。”
“??!”袁茗夏大惊,“你你你你你你……”
“我?”谢从心眯着眼勾着唇,“我是上面那个啊,你如果想试,我不介意。”
“………………”
袁茗夏扭头看向外面的裴泽,仿佛看到了一万头草泥马正奔腾跑过他头顶的草原。
裴泽敏锐发现,袁茗夏看他的眼神变了。
那是一种有点幽怨,有点困惑,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遗憾,复杂得一言难尽,但总之与昨天的完全不同,是真的他没兴趣了。
反而是对谢从心,他像是有点害怕,又有点向往,还有点殷勤,晚饭时小心翼翼地给他夹菜,眼睛里露出一点崇拜,偶尔咬着嘴唇,颇有些欲语还休的羞涩味道。
昨夜那一出戏,与其说是帮他解围,不如说是谢从心的心血来潮,上了楼梯刚出了袁茗夏的视野范围,两个人就自然松了手,谁都默契地没提半句,自然也没有预备好第二天的对应剧本,不知道谢从心又对袁茗夏说了什么,导致他态度变化得如此突然。
吃过饭收拾了样本,返回旅馆的路上,裴泽问:“你们说了什么?”
谢从心笑了一声:“闲聊而已,裴队长感兴趣?”
“……没有。”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哪里不对。
“放心吧,”谢从心说,“不会再缠着你了。”
他确实不再缠裴泽,却调了个头开始缠谢从心。
大清早送来早饭不说,竟然还主动要帮谢从心洗衣服。
旅馆里的洗衣机有些老旧了,诊所里的却是最新款的滚筒,彭禾闻言凑上前来,“也帮我们的洗了呗?”
袁茗夏送他一个白眼:“洗不了那么多,你们的就自己搓搓吧!”
待遇差距不可谓不明显,善变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吃过早饭再去去诊所,病毒培养对比实验已经有结果,低温冷藏对病毒的遏制作用不明显,一旦温度上升,病毒又恢复了高度活性。